李老师宣布要考试，无异于当头泼来一盆冷水，将张强从未来的美好愿景中浇醒，将血淋淋的现实呈献在他面前，那就是他当前依旧是那个班级乃至年级的倒数第一。憧憬虽然美好，面对眼前的考试却依然束手无策，残酷的现实就像冬天里如刀的北风，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几乎麻痹的神经。
恢复脑力只不过是能够和别人一样，学习时不再犯困而已，充其量只是有了提高的潜力，却并没有带来真正的提高。潜能这个东西，当你充分发挥出来以后，你会光辉万丈，在你发挥出来之前却是一文不值的。什么是英雄？现实点儿讲，成功了以后才是英雄。在取得成绩之前，哪怕你潜能再巨大你依旧什么都不是。
张强的心情由云端一下子跌落到泥塘，跌得很惨，惨得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
李老师紧接着又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不只他教的语文要考试，中考要考的所有科目这两天都要考。今天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明天是政治和物理，后天是英语和化学。
教室里先前的鸦雀无声只维持了短暂的几秒钟，紧接着便是轰然而起的抱怨，大有撑破楼顶冲上九天云霄之势。成绩好的学生可以通过高高的分数来证明他们存在的价值，但绝大部分人还是不愿意考试的，考试也就意味着将要经历新一轮的血腥洗礼和痛苦煎熬。
张强感觉自己每一根神经都麻木了，出院后上学的头一天就撞到了枪口上，真不知该说是点儿正，还是倒霉透顶。抬起头来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右边和后面是冰冷的墙壁，左边是同自己半斤八两的胖子，前面的眼镜妹成绩不错，但每次考试都将试卷捂得严严实实的，比阿拉伯妇女的蒙面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强根本就别想偷看她一道题。
连作弊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他奶奶的，这次又得提一篮子红皮鸡蛋回家吗？
“强哥，抄我的。”胖子见张强又在考前例行地查探地形，拍着他的肩膀说了句很讲义气的话，大有同生共死的意味。
张强直接无视胖子的热情邀请，倒数第一抄倒数第二，能抄出什么好来？
再者说这次是考语文，胖子的语文还不如他呢。
胖子之所以在班上能比张强高一个名次，是因为他的数理化不像张强那么惨，但语文和英语却是比不上张强的，尤其是语文，整个一白字先生，有一次在语文课堂上，他竟然把“溺水三千我取一瓢饮之”读成了“尿水三千我取一瓢饮之”，弄得全班哄堂大笑，整整一节课就因为他念错了一个字竟然没法正常进行下去。
这样的水平，张强敢抄他吗？
班主任李显常拿起板擦重重地在讲桌上拍了几下，苍老却严厉的声音在乱哄哄的教室里响起：“想考的闭嘴，不想考的出去！”
一句话，教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老头儿都快退休了，脾气却比年轻老师还要冲。
别人安静了下来，慢慢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有一个人却是例外，吴天天晃晃悠悠地向张强和胖子走来，一脸的幸灾乐祸，嘲讽道：“两位大神，你们是打算识趣点儿自己出去呢，还是不自量力拎一篮子鸡蛋回家呢？”
罗军和刘斌这两个平时依附于吴天天的大个子，见吴天天要找何进、张强的麻烦，紧跟着站起身来走到吴天天身后，挽起了袖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何进。他们两个还不算吴天天那个团体的核心成员，老抽被张强击倒的事情他们并不知情，看都没看张强，下意识地把平时比较活跃的何进当成了吴天天要找麻烦的对象。
班上好事的同学见有热闹可看，都转过身子向后看来，不知道这两个成绩垫底的家伙怎么招惹到吴天天了。吴天天可是学校出了名的无法无天，二叔吴春平是七中校长，连主抓学校纪律的政教处主任都不敢管他，再加上身后有老抽那么一帮人，班上大部分人都被他修理过，此时班上众人看向何进和张强的眼神没有任何的同情，反倒有些幸灾乐祸。
班上只有两个人没有看向这里，一个是最前排的秦思妍，始终低着头看书，两耳不闻身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一个是班主任李显常，低头数着手里的试卷，他还有几个月就可以领着退休金回家过舒舒服服的日子了，不想晚节不保在这个关键时刻得罪护犊子出了名的校长吴春平。
教室里紧张的考试氛围被吴天天他们这么一闹冲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火药味。
胖子抵受不住吴天天他们侵略性十足的眼神，胆怯地底下了头，吴天天得意地一笑，趾高气昂地盯着张强：“就你这样的猪脑子还来读什么书？也就只能凭特优生进个三中，待在教室里真是丢人现眼，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
张强苦笑了一下，吴天天说的没错，以前的他确实跟“猪脑子”没什么区别，一学习就打瞌睡，吴天天这样的人反倒一直都是班里的前三名，看来读书好不好跟人品是没什么关系的。吴天天的话并没有激起张强多大的怒火，可他也不想让吴天天就这样在自己耳边一直聒噪，抬起头来冲他淡然一笑：“诚如你刚才所说，我半只脚已经跨进了三中，所以不会像以前那样在意七中的校规，不要以为在教室里我就不敢动手。”
张强脸上在笑，眼神却很冰冷，别人或许不敢在教室里动手，张强已经被保送三中，未必不敢。吴天天心中没来由地一紧，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正好踩在身后刘斌的脚上，回头怒骂了一句：“MB的，没长眼哪！”
刘斌赶紧低下了头，在比他矮了半头的吴天天面前跟孙子似的恭顺地底下了头，嘴里小心地赔着不是，父母都在人家老爸手底下混饭吃，哪敢不低头啊？不敢得罪吴天天，不代表同样不敢得罪张强，刘斌抬起头来狠狠地瞪着张强，把刚才受的怨气全部洒在他身上，举着拳头晃到了张强面前：“MB的，赶紧给天哥道歉，不然老子让你连期末考试都参加不了！”
张强站了起来，将眼前晃动的刘斌的手推开，冷冷地道：“你可以试试。”他不想惹事，但绝不会怕事，更不会别人都骑到脖子上了还心平气和。
班上的同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满脸期待地关注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连冰山女神秦思妍都停下了手里的笔，扭过头来向这边扫了一眼，眉头微皱。
吴天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秦思妍可是他一直暗恋的对象，曾经偷偷送过十几封情书，结果都石沉大海，这样丢脸的事吴天天谁也没说，不知怎么被胖子打听了出来，连里面的内容都复述的八九不离十，张强听胖子读过一段，好像有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确实够肉麻的，不过后来吴天天好像一直也没有死心，只是做得比以前更加隐秘了，胖子很难打听出来。
此刻见秦思妍向这边望来，吴天天心中一动，觉得不能给秦思妍留下暴力分子的印象，赶紧脸上堆笑，把即将暴走的刘斌拦了下来，和气地道：“算了算了，刘斌你就看我面子就别为难张强了，大家都在一个班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闹僵了不好。”
刘斌心里大惑不解，不知道吴天天中了什么邪，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但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是顺从地缩回了拳头，临走不忘威胁一句：“这次看天哥的面子就算了，晚上放学等着瞧！”
教室里跌了一地的眼镜，很多期待着有热闹可看的人都叹着气扭过了身子，一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秦思妍只是回头匆匆一瞥便又继续沉浸到了她自己的世界里去，班主任李显常摇晃着闪闪发亮的秃脑壳，将手里的试卷有如红头文件般不容置疑地下发到了每一个学生手里。
考试开始了，教室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同学们认命般低下了头颅认真地答起题来，再也没一个人抱怨什么，只听见一片沙沙的写字声。李显常倒背着手在教室里的两条过道间来回溜达，看着那些埋头苦思的学生不时露出得逞的奸笑。
上午两个半小时的痛苦煎熬总算坚持了下来，不管解答的对与不对，最起码卷面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没留下什么空白，交卷的时候还不至于那么丢人。下午的数学就没这么好糊弄了，除了选择、填空和判断能够蒙一蒙之外，大题是一道也不会，编都没法编，跟交白卷差不太多，以前考数学的时候张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中度过的。
然而现在的张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一抱起课本就打瞌睡的张强了，如今脑力已经恢复，记忆力似乎更是超越了一般人，成绩是以后必须要想办法提高上来的，毕竟体优生总是让人觉得低人一等，甚至连走后门进来的都不如。既然早晚都要努力，何不就从现在开始呢？哪怕只是一点儿细微的提高，总得有些改变吧。
时不我待，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