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观星塔内,太后正在安心养病,本是想请琴祥林亲来的,但是这位医术圣手同样负伤在身,即使是太后,也不至太过为难于他,只得请了数名御医一同会诊,并向琴祥林讨了个药方让他们研究去。
昨夜楚王离开之时,又留下重兵把守此地,如今观星塔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特别是杨妃昨日所居住的院子,更是有整整一队的兵士把守着,里面的仆人们都已经被赶到了边上一个隔间里,萧之舟正领着几位衙底狱的官员,在这里面调查取证,暂时还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假山密室中,龙显居中坐在主位上,透过巧设的孔缝,观察着外面来往穿梭的一队队禁军,不无担忧的说道:“父皇陈兵于此,观星塔别院现在可是不安全的啊,两位舅舅在这个要命的时候邀小王前来,实在是有些莽撞了,这密室虽然设计巧妙,却也难保万无一失,小心方能驶得万年船,一个不谨慎,说不得哪一天就栽在了阴沟里了……”
柳俞成和柳俞功如今对这个外甥是越看越顺眼,二人听了这一番话,不仅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反倒堆上满脸的笑容,柳俞功最先沉不住气,乐道:“好外甥,你就别再卖关子了,舅舅错了还不成么,当日里大哥就说你是个人精儿,说不得能给咱们一个惊喜,果不其然啊,快说说,你是怎么保住咱们追风部和薛将军的。”
柳俞成亦是抚须笑道:“显儿这次可是为族里立下一大功,更为今后争储博得了一大笔筹码,此次兵变,四宫皆是损失惨重,唯独小妹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全仗显儿智计过人,将坏事变成了好事,将不利化为有利,舅舅也不得不佩服你了!”
龙显摸了摸鼻子,开口笑道:“舅舅,怎么说,柳氏也是小王的母族,若是有一天,小王登上了大宝,是断然不会忘记了几位舅舅和母族的,至于昨日之事,倒非是小王智计过人,说出来徒让两位舅舅笑话,实是老天待小王不薄。
昨夜小王与四弟,正在玉泉庄日月潭间的小屋下棋,透过水面,解读着追风部属下在远处折射过来的灯火信号,可以说,宫中所发生的一切,确是尽在小王的掌握之中,可春风乍起,将那潭面吹的皱皱巴巴的再无法看清,正巧四弟亦是心烦意乱不愿继续下棋,小王便寻机告了个假,匆匆前去玉泉庄外一高楼处,探听追风部的灯火情报,不想竟得知父皇率军杀了回来。”
龙显说的口干舌燥,抿了口茶,复又道:“小王仔细合计了一番,料想父皇应是对禁军体系动了心思,叛军也好,拱卫四宫的禁军也罢,极有可能成为父皇的眼中钉,但父皇的第一目标必定是率先营救六弟,之后才是收编四宫禁卫,而母妃的毓秀宫,虽说离御书房最近,但两殿之间并无大路可走,父皇要率军前往,只怕要绕道了,如此反倒成了四宫中最后到达的一宫,再从父皇的兵力来看,亦不可能同时包围四宫,一处处来才最是妥当,因此,时间上或许还来得及,尚有机会搏上一搏,何乐而不为呢。”
密室上方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将天花板上的白灰都震的附力尽失,霎时飘扬而下,龙显急忙闭口掩鼻,密室中顿时静了下来。
待到脚步声远去,柳俞功急不可耐的问道:“后来呢,显儿是如何将薛将军和追风部从中撤出去的?”
龙显轻咳一声,用手撩散了面前的白灰,皱眉道:“这密室,真不是个谈话儿的地。后来小王便让薛将军率禁军部和追风部,将袖上的部署标志给扯了,身上弄点血迹,三三两两的从小道里绕进御书房,正好与父皇大军反其道行军,混进了六弟住处、方才正开战的两拨人马中,就这么鱼目混珠、瞒天过海的尽数脱离了战场,那道小,不可能全部过去,父皇到的时候,还剩下一个千人队的禁军来不及撤,这千人效忠于小王不久,并不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权当是壁虎断尾保身吧,四宫皆有猫腻,若是小王一宫独清,反倒不美了……”
“妙!妙哇!”柳俞成一拍大腿,起身道,“显儿果真是有勇有谋,能将皇上的计谋和想法摸的一清二楚,再重重策算,予以应对,就算是孙子再世,也不过如此!天骄若此,何愁大事不成!今日舅舅心服口服,但凡显儿日后有所需求,你母族必会鼎力相助!他日一旦显儿隆登大宝,舅舅能有这么个出息的外甥,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龙显摆手道:“舅舅说笑了……这些救下来的力量,从今日起,必须隐藏在暗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随意动用,否则被父皇察觉到咱们还私藏了暗子,只怕反倒是弄巧成拙,失了父皇的宠爱与信任。”龙显顿了下,继续道,“一切,还是等大事成了,再作定论吧……”
*************************************************************************** 楚王再次出征,对于梁王邹云生,楚王再恨,再怒,亦不敢拿着整个大楚国来开玩笑,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杨妃已被暂时羁押入了冷宫,参与反叛的两千禁军,也无一例外的尽数格杀,即使投降的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谋反,是当诛九族的,楚王还算宽厚,无意追及叛军的家人而已。内已安,矛头就该及时调头,直指外敌。
至于四宫的禁军,其实很容易处理,毕竟没有参与反叛,就不能像处理那两千叛军一样一律处死,最妥当的办法,就是让楚王带上他们出征,死了,可以赎罪,胜了,可以抵罪,带走了,还能保证皇宫的安全,便是三全其美。
楚王将剑锋指向了大青山,那将是自己再次亲征以来,送给已逝爱子的第一份祭品,而后就是郊野关,那里正雪藏着楚王最大的渴望:邹云生老贼的项上人头!
大年初一路征途,本是万物勃发、欣欣向荣的新年伊始之日,将士们却要轻骑上道、迈向凶吉未卜的御敌之路,而楚王,想的只是一雪八年丧子之痛,正是:
春风因是百花开,馨歆暖暖入情怀。
香茵缓步足蹄举,长嘶不忍踏芳来。
将士岂知畜生爱,此去沙场路阴霾。
只道帝王无限恨,绵绵不绝八余载。
行军队伍像小蛇一般,蜿蜒在大青山的崎岖道路上,楚王亦是下马随行,亲自调度着大军。春日里阴寒未退,惨白色的朝阳,与那青山头顶上未化的残雪交相辉映,将凄厉的白色,向着四面八方铺射而去,似乎给天地间的一切都裹上了一层米白色的寿衣。
雨方过,路泥泞,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飞溅的泥水,涂抹着早已湿透了脏透了的裤脚,昏暗的山林中传来一阵猿猴惨叫,如鬼怪般呜呜哭泣,楚王循声望去,只见一长臂猿猴正攀援飞驰而过,只是怀中抱着一个幼仔,双目紧闭,双手低垂,睡着了,抑或死了……长臂猿猴再嚎一声,凄声直达云霄,然后怀中松动,那幼仔便从天而降,堪堪砸在山道旁的密林之中,湮没在杂草丛中。
楚王见状不知为何,竟毫无征兆的泪如泉涌,怒喝道:“畜生!”旋即张弓搭箭,直拉到满月,才迸射而出,弓弦声与长臂猿猴的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那林间畜生转过头来向着异类环视一圈,最终定格在楚王身上,呲了呲牙,便夺路而逃,只留下一串血红色的飞花萦绕枝头……
左右将士沉寂了下来,纷纷侧目看向楚王,后面的兵士见前方停了下来,便也收住了步子,没过多时,盘绕山间的长蛇就似从头至尾停止了蠕动一般,凝立如石,楚王闭上双眼,开口道:“继续前进……”
“陛下,大青山连绵数十里,那些梁兵若是避而不战,分散藏匿其中,只怕就是花上个一年功夫,也无法将他们尽数剿灭,而邹云生老贼大军压境,难保郊野关会出什么意外,轻重缓急当前,陛下万万不可舍本逐末啊!”江涛放开手中牵着的马儿,躬身说道。
楚王思量了一小会儿,马鞭一挥,“鲍冲、江涛、文景、文术……尔等各领兵八千,分散于这大青山中,地毯式搜寻,务必铲除此地梁军,不得有误,三日后,聚集大青山脚下,直奔郊野关!”
四人闻命齐齐下跪,朗声道:“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