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催人醉,料得满庭晴雨落,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栏杆?
今夜良宵,月无眠,故人长别泪满襟……
月如盘,夜未眠。
“月上柳梢头,城郊老梨树下,不见不散……”
云舞盯着手中的素笺,犹豫了许久,终还是叹了口气,将素笺揉作一团,投出了窗外。
明日,她即将嫁做人妇,可是心中却丝毫没有半点兴奋,满脑子都是城郊的那片梨树林,和那双碧蓝如海的双眸……
城郊的梨树林里,林晏殊一袭单薄的白袍静静地倚在老树边,任暮春晚风拂过发梢,梨花似雪,沾满襟,思绪翻飞……
月落日出,夕阳西下,黄昏的余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却仿若未觉,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早已忘记了来流鎏的使命,仿佛一尊雕像,一日一夜,不眠不休。
今夜良宵,流鎏城中早已张灯结彩。
一整天没看到林晏殊的人影,李寂梧只得独自一人早早来到侯府,前来为这一对新人贺礼。
“他没来也好,今日这样的场面,他若真的出现,只怕会受不了吧!”李寂梧心中默默为林晏殊担忧着,毕竟,一边是他最敬爱的大哥,而另一边,却是他唯一爱过的女人呐……
今夜,恐怕注定了是个不眠之夜。
起风了。
云舞一身红妆,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帘外,狂风乱舞,树影重重,搅乱了一池寂静,也搅乱了她原本平静的心。
突然之间,她很想念城外的梨树林,想念每年春天起风时,那满林的梨花雪,和林间淡淡的花香,如同那个人酿的就一般,淡而延绵,令人在不知不觉中醉得深沉……
“公主,吉时到了!”轿外,喜娘的催促声传来,打断了云舞的思绪,她只是淡淡地探出轿来,任凭喜娘搀着自己穿过热闹万分的前堂,心中无喜无悲。
今夜,她将为人妻,新郎是那个人的大哥,龙渊的安阳侯,林晏勋。
他们的亲事早在四五年前就已经定下了本来,可她却一再延期,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等些什么,直到如今,她已经二十五岁了,这样的年纪,即使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子也早就儿女成群了,不得已之下,她只有答应父王,今年与林晏勋完婚。
其实想起来,成不成亲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使她作了林晏勋的妻子,她依旧还是龙渊的大公主,荆棘军的统帅,一切都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想及此,她在绣着金凤的鲜红盖头下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拜过堂后,在众人的祝福下,云舞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离去,留下满堂宾客在大殿内尽情狂欢。
城郊的树林中,林晏殊望着月亮缓缓升到中央,终于站不住了,缓缓蹲下,捂着脸,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当年若自己不跟着陆楚阳离开龙渊,会不会有不同结局,只知道此时,他终于还是失去了她,失去她啊……
“云舞……”林晏勋走进新房的时候,看着一袭红妆的女子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突然有种在做梦一般的感觉,轻声唤道。
“你回了!”闻声,云舞抬头,一股淡淡的酒香传来。
林晏勋轻轻地走过去,仿佛对待珍宝一般,缓缓掀开云舞的盖头,望着那个自己魂牵梦萦的女子如此真实地坐在自己面前,突然觉得自己醉了。
掀开盖头的一瞬间,云舞定定地望着与林晏殊酷似的林晏勋,心中突然莫名地钝痛着。
算了,大好的日子,想那个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丢下自己,抛弃爵位的人做什么?云舞暗自摇了摇头,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合窇酒,一股浓郁甘甜的酒香充斥在鼻尖,突然很怀念那清新淡雅的梨花娘,不由开口道,“我想喝陈年的梨花酿!”
闻言,林晏勋只是好脾气的劝道,“舞儿,你也知道,这梨花酿整个龙渊也只有小弟一人会酿,他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整个龙渊恐怕都找不出一坛陈年的梨花酿了,你又何苦为难我?”
云舞闻言垂下眸子,轻轻抿了口杯中酒香浓郁的淡红色液体,问道,“这是什么酒?”
“这是陶然亭的招牌‘胭脂醉’,月前,我特地托人从璃月城捎回来的,味道怎么样?”林晏勋小心翼翼地问道。
云舞没有回答,只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红晕,过了很久,才问道,“这次,李寂梧出使我朝,他也跟着一起来了,你有没有去劝过他,让他留下来?”
“说起来惭愧,晏殊虽是和李先生一同出使的流鎏,却一直躲在驿站里不愿露面,想来,他还是对父亲和这个家心怀怨恨吧!”林晏勋闻言苦笑道,父亲年纪大了,这几年倒是经常念叨着小弟,可能对以前的所作所为也有些后悔吧,只是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就再难愈合。
听林晏勋说话的时间,云舞自斟自饮着,接连喝了好几杯胭脂醉,不觉有些醉了,“那么,你呢?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的弟弟,为什么答应要娶我?你知道,我不会是一个好妻子的。”
“原因,你一直到知道的,不是吗?”林晏勋闻言只是淡然一笑,心道,我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永远守护着你就够了了啊,云舞!
“呵呵,我想我有些醉了!”云舞笑着放下酒杯,醉眼朦胧。
“夜也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林晏勋说罢吹灭喜堂的红烛,转身欲离开。
“别走!”云舞突然伸手拉住林晏勋的衣袖,懦懦道。
……
一夜风雨,满池悲伤,一树残花落。
该散场了……
望着东方的朝阳,林晏殊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离去。
“你这个傻瓜,竟然真的一直在这里等?”转身的刹那,林晏殊惊讶的发现一身红妆的女子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憔悴,风采不减当年。
“你什么时候来的?”林晏殊早已麻木的心突然一阵阵刺痛着,深蓝的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来了有一会了……”红妆的女子淡然一笑,转身问道,“你后悔吗?”
后悔,后悔什么?后悔离开你?还是后悔当年遇见了你呢?
林晏殊闻言只是一怔,然后无奈地笑了笑,“嫂子,回去替我向大哥问声好!”脚步有些踉跄地离去。
“你……”云舞有些愤然地望着那个倔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眼中有些涩,那个该死的呆子,亏自己还这么早赶过来,竟然这么对自己!
只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一次错过了,他们就真的再也回不了头了……
也许这样对彼此都好吧!
“算了,就在帮他一次吧!”云舞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树林,自言自语道。
历史:元历652年,也就是凤翔一年5月,国师李寂梧奉上谕出使龙渊,在云烈王之女云舞的帮助下,与龙渊结盟,至此西南诸城连成一片。7月初,陆楚阳亲至若水,与云战签下若水之盟,约定立秋之日起兵北伐。同年7月中旬,一代枭雄烈行之在郊外行猎途中不慎落马,缠绵病榻数月,溘然长逝,享年67岁。因其无子,其侄子烈风焰继承其皇位,是为焰帝,烈行之之女烈风吟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