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败北(上)
此时,刑飞的大军已经返回鸾羽城与禹肇容会合,这场北伐之战已经打了一年有余,从最初的节节胜利甚至兵临帝都城下,距离最后的胜利只差一步之遥,到后来的举步维艰,且战且退,最后又似乎回到了原点,退回到了这座他们北伐之战中攻下的第一座城池。
双方僵持了这么久,似乎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击败对手,直到日前,来自龙渊的十五万大军已经顺利抵达夕落城,这一举动无疑是胜利的天平向燕北那边倾斜。
龙渊的援军到来之后,并没有急着去攻打鸾羽城的意思,反而是选择了按兵不动,似乎在等待时机。双方都在厉兵秣马,等待着决战的到来。
而此时,身为青岚九王的禹肇容似乎对云战单方面的撕毁与己方的盟约没有太在意,心情不错地带着刑飞一起登上了高楼。举目四望,城外尽是碧草悠悠,将死亡的气息掩埋,禹肇容懒懒地倚在城墙上,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孤听闻,云战那只老狐狸也忍不住了,他的十五万兵马在昨日日落之前已经到达了夕落城!”
“确有其事!”大战在即,刑飞没有禹肇容的好心情,相反,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不明白,王爷明知道这场战争的结局,为何不听从自己的劝告,退回青龙城,反而还要一意孤行,押上青岚的全部兵力,来打这场胜算几乎为零的仗。
“将军认为这一仗,孤一定会输吗?”禹肇容转头注视着神色有些低落的刑飞,饶有兴致地问道。
“至少胜算不大!”刑飞苦笑道,他说的倒是实话,云烈帐下的轻骑军和烈行之的燕北铁骑都是大陆之上数一数二的军队,对付一家已经有些吃力,可如今却要同时面对烈行之和云战两家的大军,谁又能自信地说一定能取胜呢?
“将军在疑惑,孤为何明知不敌,却还要一意孤行?”禹肇容问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疲惫,“你以为我是因为禹氏皇族的高傲而不肯罢手吗?”
“刑飞愚钝!”刑飞闻言低头道。他确实不知道,眼前这个鬓发尽白的青岚九王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青岚皇族的高傲是出了名的,那种深入骨髓的高傲,让他们不屑于低头,即使注定会死去,他们也要高贵的死去。在他们的字典里是没有“逃跑”这两个字的。
“其实,孤也知道,属于青岚王朝的荣耀和光辉的岁月早已不在,只是有时心里会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先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就这么毁在自己这一代人的手里……”禹肇容说着微微叹了一口气,他已经老了,老得早已没有了力气去争什么了,而这一次恐怕也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次征战沙场了,“这些年,孤也想清楚了,与其守着先祖的荣耀,在缅怀过去中卑微的活着,不如在自己有生之年,用仅剩不多的生命,轰轰烈烈一次,即使是做一只扑火的飞蛾,也认了!”
“所以,王爷就拉着成千上万的将士一起去送死?”刑飞有些不敢置信的听着禹肇容的理由,眼底满是深深的绝望。
他突然想起了数月前与那个男人交锋时,男人说过的话,那天,那个人劝自己不要再回去帮禹肇容,他说,青岚王朝早已灭亡,而自己对青岚的忠诚也应该随着青岚的灭亡而烟消云散,何必非要那么想不开,陪禹肇容一起发疯,拉着这么多人一起送死呢?
当时的自己似乎并没有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自己忘了,那个人身上流着与禹肇容一样的血液,有着一样的高傲与自负,那个人他了解禹肇容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一样,他说,他们都是疯子,自私冷漠而无情……
“既然如此,王爷为何又要对我说出来?”刑飞深深吸了口气,平复着翻腾的心绪,望向禹肇容的时候已经是一脸平静,“王爷不怕我临阵脱逃?”
“你不会!而且现在,孤突然改变主意了!”禹肇容望着邢飞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苍凉。“他还活着,他见过他,是不是?”
刑飞自然知道,禹肇容口里的“他”指的是谁,默认般的点点头,刚要开口解释自己为何没有提及此事的时候,却听见禹肇容淡淡的声音传来,“你不用告诉孤,他在哪里,孤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好了,至少可以减轻孤心中的愧疚,让孤可以放心地放手一搏了!”
“王爷?”刑飞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明白禹肇容今日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么多。
“刑飞听令!”正在刑飞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之时,禹肇容已经收起了之前的倦容,正色道,“你即日起,立即集结你麾下轻尘本部向雷域开拔!”
“?”有一瞬间,刑飞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此刻大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要在此关头将他调离。
“如果他不在,也许,孤会倾所有兵力,孤注一掷,与烈行之和云战决一胜负,可是,既然他还活着,那么孤必须的为他留下一点日后翻本的本钱,孤相信,以他的能力,即使今日,孤败亡与城下,他也绝对能带着你们重拾旧日的光辉的!”面对刑飞探寻的目光,禹肇容淡淡地笑了,因为,他相信,他的侄儿绝对不会让他失望的。
“可是……”刑飞有些担心地望了眼笑得淡然的禹肇容,他就这么一走了之,鸾羽城里只有十几万兵马,哪里敌得过燕北与龙渊号称有四十万的大军?
“去吧!”禹肇容看了眼有些迟疑地刑飞叹道,他知道刑飞在担心的是什么,不过,他从起兵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了,战死沙场,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只是,可惜了追随他的十几万大好男儿,跟着他一起丢了性命。
不过,既然要死,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死那么没有价值的,他要借此一战,重创燕北,这天下的局势,似乎也到时候该重新划分划分了!想及此,他眼眸一暗,深褐色的眸子里仿佛有簇火焰在燃烧。
“如此,王爷保重了!”刑飞望着禹肇容良久,了然地笑了,郑重地跪下领了军令,而后离去!
夜寂寂,西风冷。
这夜,夕落城中,萧若颜倚在窗边,凭栏远望,远处山峦起伏,看不清归路,他有些无奈地轻叹着,脸上带着一丝倦容。
几日前,苏星河的大军已经陆续返回夕落城会合,而昨日日落时分,龙渊的少主,云少勋也带领着龙渊的十五万兵马抵达了夕落城,两方似乎是很有默契的没有急于进攻,但萧若颜知道,距离决战的时刻不远了。
这一战,燕北和龙渊的态度空前的一致,不出意外,禹肇容的覆灭似乎已成定局。想及此,萧若颜又是长长一叹,毕竟,那个人是自己的亲叔叔,是这个世界上自己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即使自己曾经也恨过,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前尘往事也早已在青岚王朝覆灭的那一刻一同烟消云散了……
可是,纵使是自己,面对这样两难的局面,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好的对策去化解,萧若颜开始有些后悔了,后悔将自己陷入这样的僵局之中。
是自己当初太过自信了,如今五年之期眼看就要到了,可自己真的能如自己所料的那般全身而退吗?
他皱了皱眉,坐在桌前,铺了张素白的绢纸,执笔的手还在迟疑,浓稠的沉香墨滴落到绢纸之上,晕开了,散着淡淡的冷香……
月已独上西楼,而这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正在萧若颜放下笔墨的时候,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窗外闪过,浅浅的笑意在他的嘴角蔓延,淡淡道,“来了?”
“主子!”黑色的身影窜到萧若颜的身前,单膝点地,恭敬的向萧若颜行礼。
“恩”萧若颜头也不抬地应道,将写好的书信折好,塞进信封,递与黑衣人,“替我将这封信送到禹肇容手里!”
“是!”男子接过书信,却没有立即离去,而是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萧若颜身前。
“怎么,还有事吗?”萧若颜见状挑眉问道。
“主子,五年之期快到了,柳阁主问您什么时候回去?”男子低着头,低沉地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我自有分寸!”萧若颜望了眼窗浓浓的夜,淡淡道。
“是!”男子见状起身欲离去,却在刚刚抬脚的一瞬间,听到萧若颜类似叹息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影,你这次回去后,叫沂源去一趟帝都,帮我把祈薇她们母女接走!”萧若颜想到了被滞留在帝都的妻女,不由皱起眉,担心若自己要离开,烈行之会用她们来威胁自己。
“是!”被叫做‘影’的黑衣人毕恭毕敬答道,“主子还有什么其他的吩咐吗?”
“没了,你去吧!”萧若颜按着眉心摇了摇头道。
萧若颜的话音刚落,黑衣人身影一闪,便融入这无边的黑夜之中了……
而此刻,千里之外的雷域城里,陆楚阳同样是一夜未眠,他就那么倚在窗边,整整站了一夜,紧皱的眉始终不曾抹平,手中的拳,松了又握,终只剩一声无奈的低叹!
“有决断了吗?”次日清晨,当陆楚阳踏进议事厅的时候,拓跋霖等人早已等在了那里,望着他满脸的倦色,林晏殊低声问道。
“我决定了!”陆楚阳的眼里闪过一丝坚定,“立刻发兵,前往澜河平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