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副班长,李晓跃呢?”
凌跃站在齐腰深的海水里,嬉笑着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水里。
老贺趟过来往水里一看,登时气结。
透过荡漾的水面,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米深的水下,有一个人影,俯身趴在水底,正有板有眼地做着蛙泳动作,可没有丁点儿前进的趋势,倒是他的手脚划过的地方,泛起股股沙子,那沙子在水中翻滚着,又纷纷打着旋儿沉落在他背上,这哪是游泳?分明是在水底挖沙埋自己嘛!
“我刚才不是看他学得好好的吗?”
“是啊?”凌跃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我用手托着他肚子的时候,他还游得有模有样的,可一放手,他划拉两三下就成这样了……”
老贺瞪了凌跃一眼,伸手入水,抓住那人的四角裤腰往上一提,哗啦一阵水花翻涌,一个身高近一米八零的壮实青年提溜着四角裤踉踉跄跄地从水里站了起来。
“李晓跃,你是在游泳,还是活腻歪啦,要活埋自己啊?”老贺训斥道。
好容易止住咳嗽,吐出被呛进喉咙里的海水,李晓跃抹着脸上的水,勉强睁开眼睛委屈地辩道:“报……报告班长,是……是凌副班长说,学游泳,就先要学会潜水的!”
“可我没要你趴到水底挖沙子玩儿啊?”凌跃抢道。
“哦,呵呵,怪不得,俺还奇怪这水咋地越划越重了哩!”李晓跃憨笑起来,他是北方人,典型的旱鸭子。
“好啦,至少你憋气功夫不错,以后可以去当蛙人,凌副班长,他归我教了,你去,负责把那几个狗刨的‘爪子’捋直了。”说着,老贺不由分说,扯着李晓跃的胳臂就往深水里趟。
凌跃应了一声,却没动,他很好奇,想看看,班长是怎样调教秤砣的。
只见老贺把满脸渐现惊恐之色的李晓跃拉到已漫到他脖颈根的水深处,让他面对着海岸方向,一把就把他推进了水里,那李晓跃只来得及“啊”了半声,就一头栽进水里,水面上只剩下扑腾扑腾的浪花,半晌,见李晓跃终于在不远处冒出头来,老贺趟过去再次故伎重施……
这样也行?凌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摇摇头,只好朝不远处几个自己班里的“狗刨”战友游去,心里暗暗为李晓跃祈祷:海水不好喝,不要喝得太多了……
按班长的吩咐,好容易让“狗刨”们勉强捋直了“爪子”,凌跃开始“消极怠工”,游到较深的海区,开始逍遥自在地仰躺在微波起伏海面上歇息起来。
“好悠闲嘛。”
凌跃闻声侧头一看,在他身旁不远的海面上,正有个脑袋一沉一浮地迅速朝他游过来。
他定睛一看,立时一惊,身子猛地往下一沉,全部溺进水中,差点呛了口水,他赶紧双脚一蹬,窜出水面,踩着水,举手敬个军礼:“报告连长,一排三班战士凌跃正在……训练。”最后的“训练”两字,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训练,他心里可有数。
“呵呵,水性不错嘛,”已经游到近前的张连长,不知是没看出来,还是故作不知,好像没有要批评他的意思,笑眯眯道:“凌跃,咱们来比试一下怎么样?”
“好啊!”凌跃立即和张连长游了个并排。
“看到那艘快艇了吗?我们游到那儿再折返回来,谁先上岸就算谁赢。”张连长指着深海处道。
凌跃举目望去,在远处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停泊着一艘海军交通保障艇,他曾在训练基地的码头上见到过,艇长二十余米,宽约五米,高两米,听老兵们说,这艘艇是由已经退役的前苏联进口的老式“蚊子”级小型导弹快艇改装的。
凌跃判断不出自己与那艘快艇的距离,只觉得从自己现在所处的海面望去,那快艇真的就像只有蚊子般大小。
“怎么样?敢不敢?”张连长看出凌跃的犹豫。
凌跃咬了咬牙,道:“敢!”
“不错,有勇气!”张连长赞赏地点点头,“准备好了吗?”
“好了,用什么泳姿?”凌跃踩着水,已经开始跃跃欲试。
“你就只管用你最拿手的吧,我要喊口令喽。”
“好!”
“预备,开始!”
张连长话音刚落,凌跃就以自己最为得意的自由泳朝远处的快艇方向窜了出去。
同一时刻,张连长也发动了,不过,他用的泳姿是蛙泳。
一口气游出近两百米后,凌跃喘着气缓了下来,回头一看,张连长落在他身后仅五米的地方,不紧不慢地一下一下划着水,可速度并不慢。
凌跃心里发急,一咬牙,调整一下呼吸,转头继续快速往前游,感觉已到近半游程的时候,已经开始气喘如牛的他,再次回头,张连长仍然仅落在自己身后五米处,气定神闲地划着水。
凌跃心里哀叹一声,只好继续往前,不过,开始改用较为省力的蛙泳,划三下,换口气,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已经变成划二一换气的凌跃,终于挨到了快艇边,当他触到快艇银灰色的金属舷壳时,张连长也同时到了。
“张连长,又欺负你的兵了?”头顶船舷上传来一个粗狂浑厚的男中音。
“老廖,客人来了,也不知道欢迎一下?”张连长没有理会艇上人的调侃,抹了把脸上的水花,抬头笑道。
“哈哈,好,你等等。”
不一会儿,从船舷上垂下一副钢制舷梯,在张连长的示意下,凌跃率先爬上快艇的甲板。
“敢跟你们连长拼水性,不错啊!”廖艇长笑盈盈地赞道。
“首长好!教导大队新兵二连战士凌跃向您报告!”凌跃赶紧立正敬礼。
“怪不得,一年兵就能当上新兵班长,挺牛的嘛!”廖艇长还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湿漉漉的全身,虽然满是结实腱子肉,一静一动间早已“兵气”十足,但脸上还明显带着稚气的“老兵”。
“哈哈,老廖,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刚踏上甲板的张连长,毫不客气地鄙视了一把自作聪明的廖艇长,“他是今年入伍的新兵!”
“不可能!”廖艇长的头摇成拨浪鼓,“一个刚入伍的新兵,怎么可能游出……”
“咳,咳!”张连长猛地咳嗽两声,连连朝他施眼色。
廖艇长赶紧止住话头,一把把张连长拉过一旁,瞪着牛眼小声问:“他真的是刚入伍的新兵?”见张连长肯定地点点头,眼睛睁得更大了,“你是从哪儿淘到的这个宝贝?”
“上面掉下来的。”张连长指了指天。
“噢?”廖艇长把头往张连长耳边倾了倾,很是暧昧地轻声道:“老张,咱是同年兵,算老战友了吧……”
“且慢!”张连长伸手打断他的话,同时退后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才接着语气坚决道:“想都别想!”
“哎,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咋知道我要干嘛?”
“还用得着听?”张连长嗤道:“看你这眼冒绿光,嘴淌哈喇的欠扁样,就知道你想干么!”
“嘿嘿,再商量商量嘛!”廖艇长挤眉弄眼道,还下意识地抹了把嘴角,好像真的有口水流出来般。
“没得商量!”张连长很坚决,“真弄到你这破交通艇上来,还不白瞎了这么块好钢!”
“你现在也已经不是陆战队的人了,自己霸着吃独食,不照样废喽!”廖艇长又瞪起了牛眼。
“你懂个屁!”张连长也是眼一瞪,跟他对上了。
“好了好了,我在这跟你废什么话嘛。”廖艇长绕过他,径直朝凌跃走去。
凌跃虽然有些累,但因为是平生第一次踏上“军舰”,还是很兴奋,根本就没注意到那在一旁鬼鬼祟祟地嘀咕的两人,很好奇地东张西望。
“你是叫凌跃对吧。”
“是,首长!”凌跃缩回伸得老长的脖子,挺胸答道。
“喜欢这艘军舰吗?”
“喜欢!”凌跃大声回答道。
不过,他总觉得这位正和蔼可亲地跟他说话的军官,那笑眯眯的表情里,有种让他很不自在的感觉,让他不禁想起小时候,母亲给他兄弟俩讲过的“大灰狼与小羊羔”的故事。
“得了吧,这没抢没炮的,而且,就你这排水量,也敢叫舰?就一艇而已,你这不是在误导新战士嘛!”张连长誓要搅乱廖艇长的诱拐计划。
“很快我就要调导弹护卫舰当舰长啦,到那时……”廖艇长面红耳赤地嚷嚷,甚至不惜提前“泄露”自己的“军事秘密”。
“这不是还没当嘛!”张连长连忙打断廖艇长的话,他开始后悔带凌跃上艇了,深感此地已经不宜久留,“凌跃,休息好了吗?我们该回去了!”
“好,好了。”凌跃的语气没那么坚决,他想再呆一会儿,在艇上四处转转,参观一番,虽然艇上真的没看到炮塔。
“急什么嘛,走,我带去你们参观一下,待会儿我开船送你们回去。”看来,廖艇长还是“贼心不死”。
“对不起,廖艇长,我们还在训练之中。”张连长更感觉,此地是一秒钟也不能再呆了。
“什么?”廖艇长诧异道:“这样的距离,难道你还要让他再游回去?他可是个新兵!”
“他是我的兵,我的兵我清楚!”张连长特意加重语气,冷冷道:“就不劳廖艇长费心啦!”说着,对凌跃命令道:“目标,对面海岸,下水,出发!”
凌跃虽然心有不舍,更有些奇怪,这两位首长刚见面时,还亲亲热热地谈笑甚欢,转眼间,却成仇人似的,可听令还是立正向两位军官敬个军礼,转身,没做稍许停留,纵身一跃,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嗖”地扎进茫茫的大海里,海面上,只溅起一团不大的水花,已不见凌跃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