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凌武放下手中的军报,顺手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通了宣传处梁处长的电话。
“喂,首长有什么指示?”电话那头传来了梁处长的声音。
“我说老梁啊,”凌武看着军报上的文章道:“我看到了你在军报上发表的文章,写的也太夸张了吧。”
“老领导啊,跃子的油画获得全国大赛二等奖,被《美术报》称为正在开始崭露头角的青年画家,近日又从首都领奖载誉归来,还被首都美术学院定为免试保送生,这哪点不是事实啊,您怎么能说夸张呢?”梁处长朗声笑道。
“可你也不能搞个这么大的版面啊,还配了照片,”凌武脸上洋溢出抑制不住的笑容,可嘴上还故作严肃道:“这样影响多不好。”
“哎呀,这您可冤枉我了,”梁处长语带委屈道:“我们只是向军报投了稿,怎么用版面哪是我们能左右的事!”
“还是不妥嘛,”凌武又道:“你就不应该向军报投这样的稿件,这又不是什么军事新闻,再说了,别人还会以为是我指使你干的……”
“我可不这么看,”梁处长抢道:“我就是要让那些看扁我们,以为咱们军人真的只是一介武夫,只会打仗的人们都来看看!咱们军人,不仅能培养出好战士,照样还能培养出大艺术家来!再说了,那《美术报》一登出来,各大报纸纷纷转载,这段时间,从总部到各军区各部队,打电话向您祝贺的不老少吧,您可别以为我不知道!还需要我替您去宣传?”
“呵呵,”凌武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却还硬装出一副很无所谓的腔调:“那都是些老战友、老上级打来吹吹牛,叙叙旧而已,作不了数的……”
“得了,老首长啊,您就别嘴硬了,你家跃子现在这么大的出息,您能不高兴?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那女儿女婿都高兴坏了,要我替他们向跃子道贺呢!再怎么说,也是替咱军区争大脸了不是!让其他军区也看看,他们的子弟够咱这儿的有出息吗?”梁处长也笑了起来。
“哈哈,那倒也是!”凌武得意地大笑,想想不对,这么说,不就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了吗,做人还是要低调嘛!赶忙岔开话题道:“还是不大好,今后,你们宣传处投稿宣传什么的,还是要以军队建设方面的为主,知道吗?今年的征兵工作马上开始了,你们下一步的宣传重点也要侧重到这方面来,,我明天带队下去检查各地征兵工作开展情况的检查组里,你们宣传口的随行宣传人员安排好了吗?可别关键时候给我掉链子噢!”
“您就放心吧!您和政委都反复交代过了,我这边保证完成任务,没问题的!”
“那就好!就这样,挂了啊。”凌武心满意足地放下电话,端起报纸自顾自地继续欣赏起来。
凌跃和李婷一前一后从楼上走下来,见到客厅里正笑呵呵地端着报纸的凌武,会心地相视一眼,一起来到他的面前。
“爸,”凌跃轻叫道:“李叔说我从首都回来后,还没见过我,要我和李婷今天过去吃饭。”
“哦,那就去吧。”凌武头也没抬,顺口道。
“那我们去了,晚上我们直接从那边回学校,就不回来了。”
“这样啊,”凌武合上报纸,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道:“我明天又要出差了……”
“吖,您这次又要去多久啊?”李婷抢着插嘴道。
“别打岔!我话没说完呢。”凌武不满地瞪了李婷一眼。
李婷一吐舌头,冲凌武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她知道凌武宠自己,一点都不怵他。
凌武被逗笑了,他是真的拿李婷一点办法也没有,无奈地伸手虚点了点她,然后,对凌跃说道:“我这次出差大概要一个半月时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别再捅什么篓子,我可不想一回来又到医院去看你!对了,你们学校的治安环境现在怎么样了?还那么乱吗?”
李婷又抢答道:“好着呢!现在隔三差五的,就有警察到我们学校那儿巡逻,每个星期六下午放学时,更是专门有两个警察在门口守着,凌跃他们的护校队,几乎都失业啦,嘻嘻”
“这就好,凌跃啊,你现在虽然取得一点点成绩,也没有了考大学的压力,但并不代表你就可以完事大吉了,现在,距离高中毕业还有一个半学期时间,这段时间里,你不能有任何松懈,还要继续加强学习,争取在进大学之前把基础打得更牢靠些,不要让我们大家失望,知道吗?”
“是!”凌跃抬头挺胸,立正答道。
“好了,跟你妈说一声,你俩就去吧,路上小心!”凌武冲他俩挥挥手,又拿起报纸,继续观摩起上面的图片来。
星期一,下午放学后,学校旁的小水库,凌跃坐在大坝边上,盯着水库中央那微微荡漾的水面发呆,李婷就挨坐在他的身边,一根一根地扯着身旁的小草,好像这片草地跟她有仇似的。
“怎么,两个人这么有兴致,大秋天的,跑到这上面来吹风啊。”一个调侃的声音从他俩的身后传来。
“小刘老师不也有这样的兴致吗?”凌跃头也不回,淡淡地应道。
“怎么,今天学校出尽风头的风云人物,情绪不高嘛。”小刘老师来到凌跃身边,在他的另一边坐下。
“有什么可高兴的?”凌跃有气无力地反问道。
“今天的全校大会上,校长宣布给你颁发奖学金,以奖励你为学校争得的巨大荣誉,和为学校治安环境整治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这在本校历史上可还是第一次!而且,还宣布,从下个学期开始,学校将成为中专制学校,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其中也有你很大一部分的功劳,如果没有你的全国二等奖,上级也不会这么快就批准的,这一切,难道还不值得你高兴吗?”
凌跃低下头,闷闷的没有说话,表情有些落寂。
小刘老师有点奇怪地侧头问另一边的李婷:“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哼!还不是因为那个文老师!”李婷愤愤道:“凌跃的画在省级大赛中得到三等奖,而他得了二等奖的时候,把凌跃的画夸得什么似的,现在凌跃得了全国二等奖,而他却只得了个优胜奖,就在全班人面前说凌跃的这幅画这里有不足,那里要改进,简直批得一钱不值,做人怎么能这样!还老师呢,哼!”
“就为这事?”小刘老师用胳臂捅捅凌跃。
“文老师是我最敬重的老师,没有他,就没有我凌跃的今天,我很感激他,可他也不能这样做啊!太让我心寒了!”凌跃面带委屈道。
小刘老师搂过凌跃的肩膀,想了一会儿,侧过头,看着他问道:“那么,在你以前的印象中,你们的文老师是怎样一个人呢?”
凌跃抬起头,两眼凝视远方,回忆道:“他待人热情真诚,爱憎分明,从不有意隐瞒自己的观点,处事公平果断,从不拖泥带水……”
李婷插嘴说:“记得我们才上高一时,有一回儿,他跟我们全班同学合影,结果他自费帮我们每个人都冲洗了一张,而且还在背面亲笔写上‘我和我的朋友们在一起’!让我们好感动哦!”停了停,又一脸神往地补充道:“以前,还从没有听哪个老师说过,跟我们是朋友呢!”
“对!”凌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热切的光芒:“我记得,当时这照片就是在这水坝上拍的,我还特意把我的那张装在相框里,到现在,也都还一直摆在我房间里的床头柜上呢!”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住,眼神又黯淡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可是现在,他怎么会这样对我呢?”
“是啊,再怎么说,他也不能靠贬低自己的学生,来抬高自己啊!”李婷也忿忿不平道。
小刘老师饶有兴趣地看着再次垂头丧气的两人,语含深意地道:“是啊,一位在你们眼中一直是这么完美的老师,怎么会突然这样对待你呢?看来,我们真得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凌跃心中一动,他好像听出小刘老师的话中另有深意,抬头疑惑地望着他。
看着凌跃的表情变化,小刘老师心里暗喜,脸上却仍是不露痕迹,缓缓道:“按说,哪会有老师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好的?作为老师,他应该为自己的学生能获得如此大的成绩自豪才对啊!哪能这样子做呢?”说到这里,他又换上个很替凌跃抱打不平的表情,却加重语气暗含讥讽地继续道:“更何况,是像你这样,挑了人家派出所都没事,只需要动动嘴皮,就能让咱全市警察的老大亲自带队,把被当成替罪羊、险些要坐牢的同学救出来的英雄好汉,被同学们崇拜的五体投地的风云人物!连学校领导都要礼让三分的高干子弟!真是不识时务、大煞风景啊!”
小刘老师连嘲带讽的一席话,听得凌跃的脸色是青一阵紫一阵的,等前者的话说完,他就开始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傍晚的暮色,开始渐渐笼罩下来,水库大坝上,三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并排坐着,良久良久,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霍地,凌跃的身体明显一振,原本黯淡迷茫的眼睛里精光一闪,扭头冲小刘老师疑道:“您的意思是……”
表面故作平静,暗地里却一直在紧张地观察着凌跃每一丝表情变化的小刘老师,终于暗暗地吁出口长气,笑了,由衷地笑了,他反问道:“为什么不是呢?”
“谢谢您!小刘老师!”凌跃也笑了,笑得是那么的灿烂。
李婷在一旁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啊?”
“婷婷!咱们的文老师,还是咱们的文老师!”凌跃很高兴、很激动。
“哦……”李婷似懂非懂,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她的脸上腾起一片绯红,在淡淡的暮色中显得分外娇艳。
第一次,凌跃如此亲密地叫她的小名,此时的她,心里正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甜蜜感觉充斥着,哪还有心思去想凌跃那句像绕口令似的话里,真正的含义呢?小情郎说啥就是啥呗,反正,只要他高兴了,自己就高兴。
不过,她没来由地产生种预感,感觉过了今晚,有些事情将会发生改变!
只是,这种变化,对她来说,是好事?是坏事?恐怕,就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