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市武装部院二楼的武装部长办公室里，已经重新换上便服，光秃秃的脑袋上只剩一片青灰色发痕的凌跃，笔直地站在岑志军部长的办公桌前。
“说，为什么骗我！”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岑志军厉声道。
“当兵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哪有骗您啊！”凌跃理直气壮地朗声答道，他两眼平视前方，根本无视岑志军向他射来的“恶狠狠”的目光。
“你……”岑志军顿时被噎住了，唉，也怪自己当初太自以为是啦！
就在两个月前，凌跃跑来告诉他，自己要当兵时，他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老爷子特意安排儿子在这个时候来当兵，是对他第一次主持征兵工作的支持和鼓励，为了避嫌，才让凌跃自己过来的。
当时，他交代自己部里的一名干部帮忙跟进此事时，还跟这位干部大发感慨说，老首长真是深明大义，毅然要求自己的儿子主动放弃保送上大学的难得机会，投笔从戎，献身国防呢！
没曾想，一个多月后，凌跃的入伍手续已经在自己的亲自关照下顺利完成的时候，却被刚检查完各地征兵工作回来的老爷子，一个电话把自己招到家里，“毅然”地一通臭骂，这才知道，这小子竟是瞒着老爷子，自己擅自决定当兵的，还钻了老爷子出差不在家的空子！
可这个时候，凌跃当兵已成铁板钉钉，谁也没法改变的定局。
见岑志军好像被自己将住，凌跃开始发飙了：“你们有什么权利剥夺我当兵的权力？”
“还反了你啦！小兔崽子，敢这么跟我说话！”岑志军一拍桌子，怒道：“你当初瞒着家里，蒙得我团团转，现在还有理了？”
凌跃嘴一歪，毫不示弱地顶撞道：“切！谁让你们没有认真做家访的？”
“呃！”岑志军登时语塞。
的确，当时去家访回来的干部，还专门向他报告说，在凌跃家访单的家长签字一拦上签字的，是军区机关后勤公务班的班长，自己虽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太在意，还自作聪明地认为，是老首长为了不让人特意关照自己的儿子，而故意交代下来的，目的是隐瞒凌跃的高干子弟身份呢！
后来，这当然也成了老首长斥责他工作“极端”不负责任的“罪状”之一。
现在想来，凌跃这小家伙当时可真的是“有预谋，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处心积虑”地给他使了一招三十六计中的“瞒天过海”！
可恶！这三十六计，还是自己当初在医院疗伤时教给他的哪！
“你们嘴里口口声声说‘当兵光荣’，可却说一套做一套！”凌跃依旧得理不饶人，继续“乘胜追击”道：“更何况，既然《入伍通知书》已经发出，就证明我已经被正式征召入伍！所以，你们现在这样做，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们！”哼哼！想当初，自己瞒着家人，决定要当兵时，可是特意找来有关部队征兵方面的各项条令条例仔细研究过的，想蒙自己，没门！
“哟呵？”岑志军被气笑了，“你小子懂的不少嘛，还一套一套的，我现在就取消你去当空军的资格！怎么样？告去呀！”
凌跃顿时蔫了，是啊，几乎整个G省的部队，都归自己父亲管，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能到哪儿告去？
岑志军眼见凌跃的眼圈又红了，赶紧道：“我这还有事，你先到外面去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错误，别乱跑，我待会儿还要找你，知道吗？”
凌跃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答话，扭头就往外走。
“你给我滚回来！”岑志军见状，皱眉喝道：“空军没当成，就沓成这副鸟样！就你这样还想当兵？”
凌跃一怔，停住身形，呆了半秒，转回身体，立正挺胸，竭尽全力大叫一声：“是！”那声音震得办公室的玻璃窗都“哗”地一抖。
然后，以右脚跟为轴，右脚跟和左脚掌前部同时用力向右后方一旋，使身体一百八十度后转，左脚迅速向前并拢，完成了一个标准的停止间向后转动作，再起步以齐步走到门边，立正，拉开房门，出去，“嘭！”地用力碰上了房门。
房门在凌跃身后关上的瞬间，两道热泪从他的脸上滑下。
看着房门砰然磕上，岑志军原本板起的脸也换成了摇头苦笑……
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随着岑志军的一声“进来”，门外闪进那名原先去帮凌跃办理交接手续的年轻军官。
“手续办好了？”岑志军问道。
“办好了，装备一会儿就到。”年轻军官答道，紧接着他又有些担心道：“我看凌跃的情绪不大好，好像还哭了，他会不会跑掉？要不，我去看着他？”
“没必要，”岑志军毫不在意地答道：“他不会走的，我了解他！”
“唉，这小子绝对是个刺头，”军官摇头笑道：“要下了部队，可有得主官头疼的了。”
“但是，他绝对是个好兵！”岑志军的语气很肯定……
凌跃狠狠地擦掉自己脸上那不争气的眼泪，蹬蹬瞪下了楼，在一楼走廊上几乎已经是人满为患的一列长石凳中，寻个空位坐下，待激愤的情绪慢慢平复，环眼看去，紧挨着坐在自己身边，和大院内，满是清一色身穿崭新的八五式空军军装的同龄人，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兴奋地窃窃私语，还有的，竟然还不时地冲他指指点点！
想到仅仅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自己也和他们一样，兴奋异常地穿着的同样的新军装，兴高采烈地和他们打成一片，可现在……，一股茫然无助的失落感涌上心头，忽然觉得，被迫换回便服的自己，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和不肯轻易服输，誓要讨个说法的倔强，在凌跃的心里不停地互相冲撞、纠结一起，让他烦躁不安，无所适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