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赌赢了!”
亭台上,宋定明笑得合不拢嘴,一拍曾剑阳的肩头,道:“我早说过你这弟弟古里古怪,你看,又让这小子闯过一关,哈哈,下次有机会,你得请我喝酒!”
曾剑阳表情有点尴尬,他始终想不通任世疑为何前后状态判若两人,刚开始还抵挡不住,后来居然招招料敌先机,这和此人前一个晚上的失踪有什么关系?他百思不得其解,没空理会宋定明的调侃,眉头紧皱,正陷入深思之中,忽听宋定明叫道:“敏儿,你去哪儿?”
曾剑阳一怔,忙回过头来,却见慕容敏对他一拱手道:“师父,弟子想再上一次场!”她一扭头走下楼梯,手携长剑离开高台,径直往神剑坛走去。
“你看你把敏儿教的…”宋定明微微苦笑道:“连你的好胜脾气也学得十足。”
曾剑阳微微一笑,也不说话,心想:“让敏儿上场,和那小子比试一下也不错。”
此时,和曾剑阳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任世疑。他惊奇的是,刚才比武时那股头痛之感,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无尽的疲倦灌满身心,很想倒下去躺在擂台上,就此好好睡一觉。
他坚持撑着疲惫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竭力回忆刚才击败王玄礼的每一招,脑中却一片空白,心里浮起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浮“这难道便是‘种心化神’?!”
“疑哥!”任世疑忽听擂台下有人叫自己,忙向下看去,却见尹清杰朝他挥了挥手,大叫:“你又胜一场,接下来要更小心一点!”任世疑点了点头,冲他笑了一下。
突然,他听到主考官文定宫的声音:“敏儿,你想上去再比试一场吗?”任世疑下意识回头一看,却迎着慕容敏明如秋水,冷若冰霜的目光。她青衣飘飘,黑发垂肩,淡淡施了一礼道:“任师弟入门不足一年,竟有这番天才,慕容敏正想向师弟讨教一场。”她自幼由曾剑阳教养长大,言行举止都刻意学着师父的样子,清冷淡定,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度。
任世疑已很疲倦,只是他不肯被人以为是怯战,鼓起勇气抱拳道:“好,慕容师姐请。”
慕容敏微一点头,五根白暂修长的手指握住神芒剑柄,长剑缓缓抽出,青光泛起,她作势竖剑指天,一袭青衣无风自飘,鬓发飞扬,在短短起手式中,竟已颇有几分高手气像,引起台下一阵惊叹“不愧曾师叔高徒”“果然不同凡响”。
人群中,尹清杰看慕容敏如此淡定,神态似乎早已胜券在握,更有几分无视对手之意,不由得为任世疑捏一把汗。
任世疑瞧她不过年长自己一二岁,稚气的面上却故意装得高高在上,表情刻意学得曾剑阳十足,觉得此人装腔作势,顿感不屑。他什么长老高人通通不放在眼里,更不会怕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了,大喝一声:“看剑!”唯我剑仿佛挟着轻狂气焰,当空一舞疾刺向慕容敏,意欲先声夺人。
慕容敏淡淡哼了一声,猱身一闪让过任世疑的剑,神芒剑银光流转,扫向对手腰际。任世疑应变奇快,不待剑招使老,抽剑回转,贴近身前堪堪架住神芒。
两剑相交,互不相让,神芒剑通体闪烁着淡金光辉,和暗哑带血的唯我剑形成鲜明对比。
慕容敏秀眉微皱,心道:“此人根底不错,我不可小瞧他。”
任世疑心想:“刚才楚玄一便是败在她这把剑下,我不可重蹈覆辙。”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射出凌厉光芒,空中似有电花碰撞溅出。任世疑大喝一声,向前连跨几步,双手握着把唯我剑使劲压向慕容敏。慕容敏退开两步,一扭腰使出一个极漂亮的转身,左腿飞出踹向任世疑。
任世疑忙把剑往胸口一封架挡,哪知慕容敏的腿踢到半路,突然转向往下踩,重重地在他左膝盖啄了一下。任世疑忍不住叫了一声,顿觉左腿酸麻,险些倒地。
弟子们见慕容敏胜了一招,后退、出腿、变招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滞,以退为进,反守为攻,一举反挫任世疑,个个心服口服。长老们更是捻须微笑,不住地点头。
任世疑挨了一脚,颇为疼痛,一咬牙,决意拼了,剑锋连振,手腕起落,一口气刺出十二剑,剑剑既快又狠。他生性好强,从来不肯服输,今日面对这等高手,更加激发胸中勇气,遇强越强,一时间压住了对方气势。
任世疑或刺或斩,慕容敏应对得从容不迫,却一不留神间,后脚踩空,才发现原来由于上一场比试,这个擂台已被王玄礼的天怒斩劈开了一个大窟窿。她不慎失了重心,身子眼看要掉入窟窿里。
任世疑脸上掠过一丝微笑,他等着就是这一刻。
慕容敏不愧是弟子中的翘楚,惊而不乱,前脚蹭地,腾空而起,化后跌之势为上升之势。任世疑觑准机会,乘其跃势渐衰缓缓落地时,條然飞足踢出,犹如猛虎出林,意图踢飞她手里的宝剑。恰好其时慕容敏跃势已衰,无法滞空,任世疑却才爆发,势头正猛。饶是慕容敏一向自负高强,生平和同门比武较量从来只攻不守,也不得不极力避开这招攻势,手腕被腿风扫了一下,险些拿不稳神芒剑。
弟子们瞠目结舌,这是本届比武以来,慕容敏第一次输了半招。
众人见初时慕容敏用腿法胜了一招,任世疑却马上同样以腿法还以颜色,他见机之准、出招之快马上赢得擂台下弟子们喝彩叫好。
在众长老眼里,慕容敏向来恭顺听话,天资过人,冰雪聪明,实在是门下上千弟子中的翘楚;反观任世疑却轻狂不驯,出尽风头,是师长们心中的叛逆异类。二人皆是心高气傲,从不服人之辈,这场比武可谓精彩难见,长老弟子们全都连大气不敢喘,全神贯注看这辈弟子中的两位独特人物如何一分高下。
擂台上二人越斗越激烈,剑光交织,拳来脚往。慕容敏果然不愧,一手剑法使得既厚且密,绵绵不绝,滴水不漏,叫任世疑无丝毫间隙破绽可乘;任世疑犹如飙风骤雨,出手仍旧一剑比一剑快,往往攻出两三招慕容敏才回得了一剑。擂台下不少人心想:“若单以出招之快,这辈弟子恐怕无人及得上此人。”
不过,众长老都瞧出任世疑虽快如狂风,但其势必不能持久。须知道,“飙风不过夜,骤雨不终日”,此乃自然之理,学武中人尽皆知道。任世疑以极快的出招却往往换来两三剑才敌得过对手一招,他这般打法极耗内力,就算真有通天修为亦难持久。众长老对此心知肚明,却见他一意孤行,当下无人出言。
慕容敏自幼深得师父真传,不会看不出这一点。她心知此人难以持久,自己只须待他内力耗尽就稳*胜券了。于是她以稳妥为先,一手剑法使得越发绵密无比,只守不攻,这般打法,就连座上的长老也皱起眉头,觉得太过保守。
果然不过半炷香,任世疑出手明显慢下来了。慕容敏察觉出此人内劲已衰,马上催剑反守为攻,神芒剑剑光大盛,每攻之处皆为任世疑要害。任世疑本来出尽全力都攻不开她严密的防范,此时见她主动攻出来,马上提气和她对攻。不过他此时内力已有不足,招式有点走样变形,看似威势更大了,实则剑芒越发涣散。
慕容敏见他直到此时尚能还击,忙欲回剑护住周身。忽听座上一长老道:“经渠太溪,似曲非直。”此人言下之意,暗指任世疑左臂上的“经渠穴”和右足小腿上的“太溪穴”有破绽。慕容敏何等聪明,一听就明白了,马上转剑分点向任世疑左臂和右小腿两处穴道,她出手疾如闪电,两招好似一剑而成,刹时间全部命中。
任世疑只觉左臂一酸,右小腿一麻,险些摔倒。他自忖此时内劲已衰,慕容敏又得长老出言相助,拖得久恐怕自身破绽越多,再要取胜就千难万难了。于是他孤注一掷,用尽剩余内力猛扑过去,惟我剑当空乱舞,青光泻地,状似癫狂。
擂台下尹清杰失声叫道:“玉碎剑法!”
这手玉碎剑法乃是适才剑道宗的楚玄一比武对阵时用过的,一度迫使慕容敏无路可退。当时任世疑就已暗中将这路剑法熟记于心,此刻他一心要败中求胜,兵行险着,孤注一掷。
慕容敏对这手剑法本就颇为忌惮,刚才不过凭借神芒剑断了楚玄一的剑,方才得胜。但此刻,神芒剑竟奈何不得任世疑手里的古怪骨剑,两招接手,慕容敏顿觉手腕微微酸麻,心下微惊,不愿再硬接,正欲暂避锋芒,以拖为胜。擂台下又一长老道:“两相劲较,胜负一线;来势虽猛,止于一点。”他这句话不清不楚,旁人听来自是一头冒水,另外一名急性子长老干脆叫道“攻他上路!”慕容敏悟性极高,稍一点拨,立时看出此人右肩挥动间甚有点迟滞,鲜血淌出,原来是被王玄礼天怒斩所伤而导致的。慕容敏恍然大悟,看准时机运转身法避过此人猛烈的剑招,旋身飞足踢去,正踢中其肩贞穴。
任世疑右肩本已受伤,此时顿觉一麻,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再无力握稳唯我剑,手中剑招未了,唯我剑失去控制顺着惯性在半空中划了道弧线掉下了擂台。
他既已失了剑,到底还是败了。
比武终于分出胜负了。慕容敏获胜面无表情,不喜不忧,依旧淡定从容,好似早已习惯了一般,她挽着长剑向任世疑拱手道:“任师弟承让了。”主考官文定宫从座上站起来,满脸堆欢,笑道:“两位都不愧是一时才俊,这场比试实在让全门上下大开眼界。敏儿固然胜的精彩,任世疑亦虽败犹荣!”
众长老多有同感,纷纷言道“不错,都是年少才高”“前途无限啊”。经此一役,任世疑虽败犹荣,有长老好言开解道“虽然输了,其实你不必耿耿于怀”“胜负不过一时,日后修行还未可知”。
任世疑冷冷道:“不,我没有败给她。”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言语,看此人又有何惊人之举。文定宫皱眉道:“不过一场比试而已,胜负何足道哉?既然你不服输,日后就勤加苦练,努力精进,叫世人对你心服口服!”
任世疑伸手指着众人,不甘心地道:“我没有败给任何一人,你们那么多长辈对付我一个!”
众皆哗然。文定宫冷笑道:“你什么意思?咱们长辈为何要对付你?”任世疑激烈地道:“你们那么多人不喜欢我,都想看我落败,所以全出言助她,我有何话可说!”说完,他冷眼扫过众人,跃下擂台,捡起地上的唯我剑,大步离开长门。弟子们一阵骚动,人群中奔出一名少年,正是尹清杰,他追上任世疑,一拍其肩头,笑道:“一场比试而已,咱们别管它,一起玩耍去!“众目睽睽下,两个少年并肩远去了。
亭台上,宋定明叹了口气道:“看来你这位弟弟,对这场比武是很不服气咯。”曾剑阳沉默不语,看着任世疑越行越远的背影,良久,他手扶着栏杆,轻轻道:“弟弟,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