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定悟走了,去北方寻找他一生挚爱的师父,从今以后,长伴孤坟,永随香魂,再不问江湖争斗,他的故事也告一段落。
也许没有人会再想起他,不出几年,这个叱咤一时而黯然退隐的男子,很快就会如往来的江湖过客,匆匆而去,从此销声匿迹,如过眼云烟。
不过,江湖的传奇仍然在继续。
严可情和任世疑携着幼女继续赶路。一连十多天,整个南疆都下起了滂沱大雨,周围都是白茫茫的水雾,蒸腾翻滚,三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物,这种天气,别说步行,就连修真之士也不会御剑飞行。自从四个月前各大派南征以来,正魔双方不得不暂时休战,南疆首次出现了奇怪的平静。
三日前,严可情和任世疑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奇大无比的山洞,似乎是以前什么人用来储存粮食的,洞口立了一块石碑,曰“万寿”。师生两人眼见雨势太大,无法赶路,便只得暂且安身避雨。
可是,这山洞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搜遍所有地方,除了潮湿钟乳石上到处挂满的蜘蛛网,没有半颗粮食。
严、任两人随身所带的干粮早就在这一个多月的跋涉中吃光了,他们虽然都身负道行,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吃都不成问题,奈何那个落霞村的女孩却太年幼,抵不住饥饿,终日叫个不停,让严可情和任世疑有点不胜其烦。
这一来,却是苦了任世疑。早在日月峰上时,师父便从来不会煮饭,每次都得他自己去动手。眼下在这山洞中,他更要伺候两个女子,砍柴生火,冒雨打猎,全都一个人干完,奔前顾后,忙得不可开交。
今日雨势稍缓,任世疑便早早地外出打猎,幸好运气不错,几次出手便抓到一头高大的野鹿。虽然鹿肉向来腥臊,味道不怎么好,但任世疑念它肉厚膘多,足够吃好几天,当下也顾不上美味了,拧了几根草绳捆好死鹿,拖在身后拼命拉回山洞。
任世疑累得气喘吁吁,脱下外衣一拧,哗啦啦的全是水,回头一看,却见严可情抱着幼女,懒洋洋地坐在火堆旁等吃,连动都不动一下。
任世疑叽咕了一句:“下辈子我才不要再当她徒弟。”
严可情转过头来,杏眼一瞪,道:“你在叽咕什么?”任世疑不敢再多说,忙道:“没、没什么。”连忙拿出小刀给死鹿剥皮去毛。
严可情哼了一声,又转回去接着逗弄小女孩玩。
任世疑好不容易把割下一大条鹿腿,洗刷干净,放到架子上烤熟了,恭敬地递上前,道:“师父,请慢用。”
严可情老实不客气,捧着香喷喷的鹿腿,低下雪白的脖子咬了一口,但觉肉香满齿,腥臊不浓,连渗出来的油都别有风味,当下舔了舔嘴巴,说不出的享受。
任世疑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一时看得痴了,全然忘了疲倦,嘴角浮出笑意。
严可情正享受美味,不经意间,随手理一下颈后的长发,任世疑却很眼尖,马上留意到她雪白的脖子后,靠近衣领的地方,长着一颗显眼的红痣。
“那个是什么东西?”任世疑自言自语道。
严可情一怔,回过头来,却见他呆呆看着自己衣领的地方,脸微微红了,蹙眉道:“你在看什么?”
任世疑一惊,连忙移开目光,随手想拿起一块鹿肉撕咬,以作掩饰,不料伸错了手,鹿肉没到手,反而一把抓住了烧红的木柴,烫得他“啊”地叫了一声,连忙缩手丢开,龇牙咧嘴,样子极为狼狈。
“咯咯咯…”却是严可情怀里的小女孩看他这般怪模怪样,指着此人大声笑起来,小嘴弯得像月牙。
严可情并没有笑,忙从包袱里取出自己洁白的手帕,道:“让我看看。”伸手把任世疑的手拿过来,小心细致地替他包裹着。
任世疑顺从地伸手过去,由师父替自己包扎好,看着她温柔专注的神情,鼻边闻到她的幽幽体香,心里怦怦地跳着,忽觉口中干涸,咽了咽口水。
严可情包扎好了,才把他松开,道:“还疼吗?”任世疑活动一下手指,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呆瓜似的笑容:“不疼啦,谢师父。”
严可情想起刚才他粗心失魂的举动,不禁莞尔,又看他看自己呆呆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任世疑看她清雅的笑容,当真美不可言,也跟着咧嘴笑了,却是傻乎乎的。
师生两人对视而笑,坐在在篝火旁边,一切都显得很温暖。
任世疑笑着,敛容道:“师父,弟子有话想跟你说。”
严可情一怔,看着他淡淡道:“你说吧。”任世疑借机凑近她,端详师父清艳不可方物的容颜,心中一阵陶醉,忽然之间,好想亲她一下。
严可情觉得他凑得太近了,微微蹙眉,正想发问,却没有留意怀里的幼女突然伸手,拿着当玩具的树枝,在任世疑脑袋上猛打了一下。
“哎哟!”任世疑马上抱着头,怒道:“你打我干嘛!”
他模样凶恶,这个幼女却一点都不怕,反而示威一般挥舞着树枝,拍手“咯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像是在嘲弄这个意欲亲吻师父的笨人。
严可情见他们两个在斗气,心中有些好笑,也不理会,转头看向洞外,却见有一缕阳光射入,在洞口映出几个光斑,便放下怀中幼女站起来,走到洞口远眺,轻轻道:“原来雨停了。”
任世疑哼了一声,瞪了一眼仍在笑个不停的幼女,抓起一块鹿肉放到嘴里啃咬。严可情走回来,把幼女拉到洞外,迎着雨后明朗的阳光,温柔地抚着她的脸蛋,忽轻轻一笑:“阳儿,你以后便叫阳儿吧。”
说毕,她转回来,看着埋头吃肉的任世疑,下令道:“疑儿,以后阳儿便是你师妹了,你要好好照顾她。”
任世疑正啃咬着鹿肉,一听“阳儿”的名字,怔了一下,嘴里停止咀嚼,无缘无故自己多了个师妹,有点哭笑不得,抓头挠腮,暗思:“师父为何叫她阳儿?嗯,她定是一直暗中喜欢我大哥,所以才给小女孩起这么个名字。”
一念及此,他的心顿时凉了:“我大哥英雄了得,她平时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装着他。”
此刻,任世疑既妒火中烧,醋意大生,又不禁灰心丧气,凄凉自怜,把脸转到阴暗处,一言不发。
严可情哪里懂得,这个少年正狂热地暗恋她,所以非常敏感多疑,稍有点苗头便怀疑她不喜欢自己,爱上了别人。
她见任世疑多了个师妹,不但不高兴,反应却大是古怪,便奇道:“疑儿,你刚才想对我说什么?”
任世疑缓缓站起来,依然低着头,没有看她,声音冷冷的:“没什么。我只想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魔教!”说毕,不待她批准,已执起唯我剑快步冲出去。
严可情一怔,想万一附近出现魔教,他孤身一人又如何应付得了?她正想拉住弟子,却见任世疑已飞奔而去,身影消失在大片的原始密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