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窝在长城非好汉
猎鹰2015-10-25 02:336,252

  两架F-16从我头顶掠过,投下两颗宝石路,惊天动地的巨响中别墅化为飞灰,天空像泼了墨汁一样漆黑。无数逃命的平民被冲击波撕碎衣服,撕碎身体,残肢遍野,血流成河。在奔跑中我被两只断手拖倒在地,腥臭的血污灌进我嘴里,我呕吐着想爬起身来,却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地上的残肢断体忽然动了,一点点拼凑起来,不到十秒,汉斯、威廉、图拉姆、丹尼尔等人全部拼在我面前,我数了数一个不少,还有阿齐兹。不过,他们全身是血,头裂肢残,样子极其恐怖,所有的枪口都对准我的脑袋。

  “说!纳什在哪?为什么要出卖我们?”汉斯少了一只眼睛,把M40A3顶在我脑袋上,声音还是冷冰冰。

  “别废话,直接用沥青煮死他算了。”丹尼尔只剩一条腿,把一口大锅推到我面前,滚烫的沥青薰得我面皮生痛。

  我急忙分辩:“出卖我们的是纳什中校,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纳什在哪?”

  “我……我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鬼才信你的话!你分明是和纳什串通好的。”汉斯说着就要扣动扳机,红桃A把枪管格开,骂道:“一群白痴,黑桃7怎么会出卖我们呢?他是自己人。”

  “没错,他是自己人,他还请我吃过干煸牛肉呢?”威廉也帮我说话,图拉姆上前把二人踹翻,拔出西班牙之鹿,破口大骂:“你们两个蠢货也不想想我们死了,他怎么没死?”

  “干掉他算了,这种人还不如死了好!”尼禄说完扣动扳机,我眼睁睁地看着火光一闪,一颗子弹飞出枪膛旋转着向我扑来,越来越近……我本能地闪身躲避,“砰!”地一声巨响,头痛欲裂,我惨叫着睁开眼睛喘着粗气,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突然有一个湿热腥臭的东西蹭在我脸上,有怪兽要吃我!我瞬间汗毛倒竖,反手一拳打了过去。

  “汪……噢呜……”几声犬吠才让我意识到,我做了个梦,摔下床了,现在脑袋仍在隐隐作痛,而且还打了我的狗。

  “真他妈的!”我摸索着打开灯,满地都是烟头酒瓶,黑狗夹着尾巴躲的远远的,简易的木板床边还有半瓶威士忌,我把它捡起来,一仰脖子,全部倒入胃中,再趁着酒劲扎在床上。

  患难见真情,这话说的一点都不假。在炮火中淘金的老乡并不介意收留我这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嘘寒问暖、管吃管住让我倍受感动。为了不给他们带来麻烦,也为了自身安全,我把自己和狗全关禁闭了。栖身在饭店的地下室里,除了上厕所,我就再没有出去过。

  内姆旺离开已经十多天了,具体十几天我记不清楚,因为我的生物钟已经完全紊乱。我感觉却像十多年一样漫长,人们不是常说时间是疗伤的圣药嘛,我心灵的创伤却未愈合。

  有时候,遗忘是一种幸福。而我却是一个不幸的人,受了这么大的外部刺激却没能选择性失忆,这种滋味当真是生不如死!

  离开战场后,才发觉以往引以为豪的生死搏杀经历反倒成了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我经常失眠,没有酒精的麻痹,根本无法入睡。也常常从恶梦中惊醒,就像刚才一样。我怕闻到干煸牛肉的味道,也怕脑海中浮现出那片黑色的天空,我甚至不愿意去想纳什中校在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那会使我心如刀绞,会让我窒息抽搐。

  刚才的酒像兑了水一样,没有一点麻痹功效,也无法驱逐脑海中的残存的影像。刚闭上眼睛,那片天空又成了黑色,像黑夜一样,四周响起了枪声、爆炸、惨叫、哭喊、咒骂。

  “这种人还不如死了好!”

  “这种人还不如死了好!”

  “…………”尼禄的声音穿金裂石般一遍遍刺痛我的耳膜,扎进我心里,破碎的心喷溅出的悲伤、绝望、自责、无助、痛苦、愤恨瞬间将我淹没。我猛地睁开眼睛,兄弟们全身是血走马灯一样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个让我死的声音像电钻一样钻着我的脑袋,我甚至都能感到头壳的震动,一波波痛苦送达全身,送到灵魂深处,我痛的全身痉挛却无从渲泄,只能拼命地撕扯着头发。最后还是不堪忍受。

  “啊……”我歇斯底里地嚎叫着,与其这么痛苦地活着,不如一死来个痛快!我从枕头下拿出手枪,拉动套筒,将枪口塞进嘴里,舌尖感受到枪管的冰冷,淡淡金属气息与残留的火药味也传导给味蕾,顺着照门望过去,前方是一条柔和白光铺就的坦途,看不到尽头,却有无穷的吸引力。刹那间我心中一片空明,解脱吧!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叮!”击锤撞击击针,击针确未击中底火。

  我没死,却像死过一次,汗水不知不觉湿遍全身,整个人像根面条一样瘫在床上。放松机械痉挛的手指,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走火入魔了!这是我第二次想自杀,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从容赴死,我的手指根本不受控制。上一次要不是黑狗的叫声让我醒过神来,我已经客死他乡。为了防止悲局发生,嗜枪如命的我只得把USP和FN手枪的子弹全部退出来。

  慢慢站起身,从墙边的酒箱里拎出一瓶威士忌,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借着酒精的作用,我一遍遍给自己灌输着生存信念:“我不能死!我死了谁给兄弟们报仇呢……”

  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杆,而且还是别人叫醒的,小高给我送饭来了,我的鼻子保持了一惯的灵敏性,没睁眼就知道是扬州炒饭。

  “吃饭喽,东亚睡狮。”混了十多天,小高也敢和我开玩笑了。第一次给我送饭时,看到我满身伤疤和手枪冲锋枪,差点把盘子摔了。西方式的侮辱与鄙夷变成四川话,俨然是另一个味儿,不过用到我身上到也挺贴切,小高也有警醒我的意思。毕竟人家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来伊拉克挣的是辛苦钱,可不是养懒人的地方。大家同是中国人,却非亲非故,我本是寄人篱下,反倒成喧宾夺主,让人家供养着我和我的狗,虽然我又掏了五千美元的烟酒钱,但这还是不合情、不合理、当然也不合法。

  我笑了笑,笑得很尴尬,很无奈,也很无赖,歉意地说:“谢谢!”

  “自家兄弟,客气啥子嘛!”小高说完又上去忙碌了。事实上,他们清闲的时候也极少下来与我交流,他们看我的眼神深处仍有一种我很熟悉的东西---恐惧!枪与伤疤足以说明我不是良民,大家心知肚明,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入口皆是亲切的香味,这时黑狗又蹭了过来,不过并不敢太靠前,眼神挺委屈的。十多天来,我虽然饱了口福,却被烟薰酒泡的精神萎靡,就像睡狮一样。而这家伙却被滋润得油光毛滑,毛也长长了,就是鼻子有点肿,正是昨晚我干的好事。

  我上前抚摸着它的头,黑狗摇摇尾巴,又舔舔我的手,表示原谅,我把炒饭一分为二,一人一狗吃得津津有味。

  地下室的温度很快热了起来,黑狗的舌头几乎耷拉到地上,我则重复着猪一样的生活,抱着酒瓶躺回床上,用酒精继续清洗大脑残留物,直到酩酊大醉再入睡。

  翻身时被东西硌了一下,是我缴获的FN,我一把把它摸了出来。仔细端详着轻盈的枪身,就这么个小玩意,差点要了我的命。想起昨夜的生死轮回,我全身没来由的一阵轻颤,渗出一层冷汗,我急忙拉动套筒确认,膛内真没子弹。

  我狠狠灌了一口酒,实在想不通我怎么会自杀呢?就和鬼上身一般地不由自主,兄弟们的大仇未报,我怎能自杀?怎能逃避?越想越火大,左右开弓狠狠两耳光扇在脸上,脆响过后是一阵火辣辣的麻木,我晃晃脑袋,却瞅见明显退化的胸肌与正在崛起的肚腩,搓了搓食指上的茧子似乎也柔软了许多。

  “*!”我立时呆若木鸡,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堕落了,这与自杀的念头同样可怕!这里是战火纷飞的伊拉克,随时都有意外发生,士兵的自觉性与警惕性一旦被烟酒凿空与吸毒一样,后果不堪设想!虽说经过这次沉重打击,我已经看淡生死,但我大仇未报,绝不能死!如果再这样顺其自然,明年五月我会不会开枪都是个未知数。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丢下酒瓶匆匆上楼,进了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对着脑袋浇了足足五分钟,才从眩晕脑热中转入清醒状态,照照镜子,却吓了我一大跳。镜子里的人还是我吗?我才23,怎么好像32了呢?面容干涩如枯树皮,原本锐利的眼神已被酒精腐蚀的一片混浊,就像一滩死水,这还是狙击手的眼睛吗?怎么更像穴居动物退化后的盲眼。如果不是面颊的伤疤仍然像战壕一样散发着火药味,我根本就是一酒囊饭袋。

  我必须恢复体能训练!找回状态,再意志消沉下去真就废了!

  于是,地下室每天都传出粗重的喘息,每天晚上我都要溜出去换三个沙袋,三块破门板。找到渲泄法门,对酒的依赖逐渐减小,天天累得和狗一样,脑袋一沾枕头就睡,虽然也做恶梦,也让我抓狂,幸运的是可怕的自杀念头再也没来过,所以我又大着胆子把上了手枪弹匣。

  这天,我正在练飞刀,破门板“梆梆”地被飞刀刺穿出一个个洞。我拔回飞刀时,却感到后背一阵发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尽管没听到一点动静,我知道有不速之客到访,绝不是刘永和小高,也不是我的狗,是危险信号!我飞快拔枪,轻轻一侧身,闪到墙边,枪口对准门口。

  三秒后,门口竟然出现一个陌生的中国人,准确地说是中国武警!因为他戴着武警臂章,胸缀五星红旗,背着95式突击枪,手枪是92式,戴墨镜,手中空空,却有一股杀气。中国武警怎么跑伊拉克来了?究竟什么意图?我无法洞悉到他的眼睛,心中连打两个问号。伊拉克的惨痛经历让我有远超常人的冷血与警惕,感*彩早已不复存在。我的枪口未动,冷冷地与他对视着,等他表明来意。

  “比利时列日市赫斯塔尔国家兵工厂(FN公司)生产的Five-seveN?5.7口径半自动手枪,20发弹匣,用SS190尖头弹,初速650M/S,有效射程内可以击穿软式防弹衣。可惜就是精度不太好,而且噪音与枪口焰太大了,在地下室杀我,估计海法大街都能听得到。”他摘下眼镜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年龄二十七八岁,眼神里满含笑意,对我一身伤疤丝毫不在意,用“共同语言”率先打破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用SB193消声弹呢?”我身形未动,随口说了一句。

  “哈哈,我都看到弹头了,颜色都不一样,我打赌不是SB193消声弹。听老刘说来了个新老乡,怎么,不欢迎我进去坐坐吗?”他开着玩笑,我忽然想起他应该是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的警卫人员,怪不得是枪械行家,能来伊拉克的都是精挑细选的武警特战精英,菜包子绝对不行!而他来长城饭店可能是抽冷子来打牙祭的。

  共同的母语和那面令我眼热的五星红旗打消我的戒心,我确定他没有恶意,大使馆的警卫也不可能针对我。我把手枪放低,一摆手,“请进。”他进来后先打量了一番地下室,最后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久久不移,他的眼神很复杂,包含着好奇、兴奋、赞赏、不解、敬佩、鄙视等多种信息。不过他又不是女人,这种眼神让我很反感,现在我的脾气更暴躁,当下冷冷喝道:“我身上有他妈的字吗?”

  “噢,SORRY,没字,不过有些勋章。苏力,怎么称呼。”他干笑一声收回目光,自报名号。

  “马腾,马来西亚华人。”现在也只能给马来西亚人泼脏水了,但愿他们能原谅我。

  “噢,海外侨胞。”苏力狐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失落。我又何尝不是呢?每报一次这个蹩脚的名字,我的心就一阵刺痛。我坐回地上,按中国习惯给他甩了一根“万宝路”。

  “那个烟抽不习惯,抽我的吧。”苏力掏出一包“中南海”,我接住后,点燃深吸一口,闭上眼睛回味一下,一股熟悉的味道。

  “来这,做生意?”他试探着问了一句,随即他意识到口误,笑了。我也笑了,做生意要是做成一身刀伤枪伤,那不做也罢!两人在烟雾缭绕中沉默了一分多钟,这个枪械行家的职业病又犯了,提议看我的手枪。我判断他不会威胁我,也没必要威胁我,索性把身上的USP和FN都摘给他。

  “唉,洋鬼子的做工确实精致,不服不行啊!”苏力把两支枪拆了又装,装了再拆,爱不释手,再瞅瞅自己的装备,摇头叹气。我笑而不语,公正地说,国产枪械先不说性能,仅做工一项就太糙。国家只是一味发展经济,最要命的一块,近二三十年来进步不大,反被那些高速增长的数字拉下许多。

  苏力几乎闻着枪油味找到我藏起来的MP7,未经我许可便拿出来把玩了,口中啧啧有声:“只有三个销钉,不用任何工具就能完全分解,简单完美!”看他那危险的眼神,大有想据为己有之意。我能理解他这种爱枪情结,但这也是我保命的家伙呀!我把军刀递给他,把枪“换”回来。

  “夜魔DOPS-911致敬版,好刀!造型也帅。”苏力抚摸着刀刃赞不绝口。

  “这是什么刀?还真没见过。”他又好奇地端详着我的D9,在费卢杰时,我找人把折断的D9改成一把匕首,其实叫飞刀更合适,为平衡重量又把G10刀柄也换成军规伞绳。我笑道:“STRIDER-D9特别版,现在已经是D4.5了。”

  找到共同语言,自然熟络了许多,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中国人,虽然我对自己的身份耿耿于怀,却也开心。小高一会送下饭菜,我俩边吃边聊,看着苏力的吃相,我确信世上真有饿死鬼转世这一说。我喝了点酒,他则谢拒了,一个小时后还要值岗。

  苏力告知我,中国驻伊拉克大使馆在这场战争中损毁非常严重,现在七名外交官都挤在曼苏尔酒店里办公。使馆频临海法大街、解放广场属于高危地带,曾有过日本、西班牙外交人员遇袭身亡的先例,美军提议派军队保护,被大使谢绝了。原因有二:一、中国外交人员不需要美国的保护伞,二、美军不来还好,来了麻烦更多。所以更多危险繁重的事务砸给他们六个警卫,丝毫不敢懈怠。8月27日萨德尔向精神领袖阿里·希斯塔尼移交阿里清真寺的控制权,宣告战事结束,巴格达也跟着慢慢消停了下来。现在一进九月上旬,伊拉克再度群魔乱舞,警卫们更是忙得连轴转,除了保护外交人员,遇到绑架还得参与营救,有数家国内公司派员来到伊拉克,有事就找他们,都信不过美国佬。他们忙得焦头烂额,睡眠从来不超四个小时,六个警卫惦记了三个月,才忙里偷闲给了苏力一小时假,让他带回去点家乡饭。

  说着这些保密条例之外的事,苏力脸上一直洋溢着满足的微笑,眼神中的自豪感不言而喻,羡煞旁人。同样从事危险的工作,我比他更危险,但比他更不幸。苏力他们背负着神圣的使命,始终有阳光灿烂的笑容;而我从事不见光的勾当,伴随我的只有残忍冰冷的阴狠;他们如果不幸遇难,是因公殉职的英雄,仍然有武警的荣耀;我如果战死,只不过是一个死在异国他乡的孤魂野鬼,这片古老土地与这里繁衍生息的人都不会记得我是谁,即使路人也会将我遗忘。也许侵略者们会给我一个恐怖份子的绰号,包裹着我尸体的没有荣耀,只有黑色的焦土!

  我的眼神瞬间暗淡无光,天地开始急速转动,我的心脏一阵剧烈抽搐,几乎要心肌梗塞,我痛苦地咬牙吸着凉气。仿佛有无数声音向我*问,你追求的是什么?你的兄弟们追求的是什么?仇恨?荣耀?金钱?杀戮的快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双手捂着耳朵吼叫着,一头扎在地上又开始痉挛,忽然眼前一黑,那个要命的声音停止了,意识也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冷水醍湖灌顶,一个激灵睁开眼睛,苏力正焦急地盯着我,我的颈侧还有点痛。我长叹一口气,我想起是怎么回事了,我又走火入魔了!

  “好些了吗?”苏力关切地问。

  “没事了,谢谢你。”我真诚地道谢。

  “别客气,都是中国人。”苏力看了看表,“不好意思,我必须走了,改天再聊,你多保重!”刚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扭过头来:“老刘和小高都挺担心的,你……”

  “我是大马人,但我的祖坟在中国!我的心也是红的!我不会伤害同胞,更不会背叛祖国!”不信任我!我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平心而论,我能理解他的担心与怀疑,他有他的职业习惯与警觉,可我还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同是中国人,我有苦难言,也许信任我的只有黑狗了。低头一看,狗也不知跑哪去了。

  “嗯……我没有别的意思,能送你句话吗?”苏力面色一窘。

  “请讲!”

  “窝在长城非好汉!”他古怪一笑,做了个你知我知的表情,消失在门口。

继续阅读:第86章 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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