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伊遥,打出生就在北邙山,做了十几年墓地看守,终日面对的是尸体,他原本不会与活人打交道。战争给北邙山乱坟岗带来了很多尸体,他每日辛勤的挖坟埋尸,防止野狗啃食祭品,日日忙到深夜,今日遇到了五人,还是多年来头一次见到活人。
平日里与鬼聊天聊惯了的,再遇到活人,并没什么交流障碍,只是一上来直愣愣瞪着人家的妹妹看,惹了点不愉快。
这便是任伊遥与木小杀、柳枝的初次相遇。
倒是没预料到还会接连遇到凌烟市、西门霜败与钱多多,不过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任伊遥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翠微宫的道士练的是炼金术,早在秦朝那会儿便已经由着徐福一干人修炼过,只不过后来直接发展成了永生之术的垂涎与盲目追寻的骗局。往后几个朝代,有了道士这个行业,不仅仅是为了追寻人体奥秘搞点双修法门,还更有一批人爱玩怀旧,要整什么炼金术,研究不死之道。
同是道家,钱多多本该对翠微宫更有了解才对,可惜她学业不精,只知道杀人惹事,从来不肯多啃几本带字儿的书,就连这些历史事件,她也知之甚少。
凌烟市随对江湖不甚了解,却早就在心里有了一套谱子,就和以往一样,除了他自己,很少人看得破他心里拿的什么主意。
身边的西门霜败被木小杀驮上了翠微宫后,渐渐恢复了神智,拍着胸口对凌烟市抱怨道:“我算是知道了,其实我,有恐高症!”
“整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儿,就因为你有恐高症?”钱多多不屑的瞥了西门霜败一眼。
凌烟市抬眼看向翠微宫内,一片萧条的木质宫殿,还保留着唐朝的色调,古旧中透着庄严,条幅帷幔都在几个白色纸灯笼的笼罩下变得飘渺如烟,向着来人召唤着。
“嘘……”他让身边的二人住嘴,走在前面的木小杀此时已经随着柳枝走入黑漆漆的大殿内,背影模糊在光影中。
凌烟市忙跟上脚步,他脚步轻的像猫,仿佛半漂浮在地上小半寸又贴地而走,快且有力。西门霜败紧紧盯着凌烟市的步伐,突然痛苦的皱了一下眉毛,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继续露出微笑。
凌烟市,你果然有所隐瞒。西门霜败心里暗暗叹道,手不自觉搭上腰间佩剑。
一道金光闪现,凌烟市还没分辨出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脸颊突地疼了一下,火辣辣的流出血来。
“怎么!?”钱多多赶紧喊道:“小相公,你怎么样?”
“不要紧!”宫内漆黑一片,银火虫也早就用尽,凌烟市若是说他受了伤,钱多多不知还要在黑暗中让多少人连带着受罪,还是保持低调为妙。
“吱吱吱吱……”几声野兽的叫喊从他身边飞速经过,凌烟市定下心来,心想不过是几只山上的野猴子,不足畏惧。
木小杀与柳枝早就没了动静,不知走到哪里去了。
“师兄,几只猴子,我们从地上捡几个石头,丢出去吓吓他们就好了。”西门霜败说罢,当真有几声石头的响声儿渐行渐远,那猴子的声响,当真跟着没了。
随着却听见了哗哗的流水声,宛若回到了山涧瀑布,河流夹杂着小瀑布的交映,令整个大殿在黑暗中变作另个地方。
哪里来的水声?凌烟市低下身摸了摸地上,那是花岗岩的干燥与坚硬,哪里有水源的迹象?然而即使没有铺面的水汽,那河流与瀑布,就像在他们身边不远处,出手便能喝到清爽的河水般。
凌烟市每踏出一步,便能听到水的噗通声,这一步步也变得有重量,仿佛真的踏入几尺深的河流。西门霜败与钱多多的脚步也接连的噗通噗通传出水声,三人同时觉得心底发毛,慌乱不堪。
这种恐惧,并非对鬼怪的恐惧,这是源于心底的,对自身所处世界的质疑的恐惧。
我们中计了。凌烟市断言,他嘴角的坏笑早就变了味道,心底的谱子也唱跑了调。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黑暗中,嘶哑的女子歌声在瀑布下响起,瀑布声渐渐隐去,只听得见此女子幽幽的歌喉,淋淋沥沥的水声引起人无限旖旎幻想,仿佛这女子在河中赤身沐浴,边撩动河水边擦洗着身子,她每个转身都带动无数水声,轻轻抽泣声伴着清幽的歌声,更自成一曲。
“是谁?”钱多多放出袖中黑雪柳,朝着那女子歌声方向打去,谁知除了一片水声,再无其他。
女子歌声稍歇,顷刻又开始唱道:“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遵彼汝坟,伐其条肄;既见君子,不我遐弃。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然如毁,父母孔迩。”唱罢,边咯咯娇笑起来。笑声离着凌烟市越来越近,几乎触手可及。
这女子,仿佛就在他面前,湿漉漉的长发,几乎可以撩过他的指尖。
凌烟市气息一窒,浑身酥麻起来。这女子所唱的《国风》中的《汝坟》,原本是女子对情人情欲上的渴求的表达,然而又恐慌父母在身边,才委婉的对情人要求欢爱。此女唱这曲子,意味大为荒*,又有哪个男儿听了不会心动?
钱多多听不懂女子所唱,然而却被女子忽而凄惨哭泣又忽而娇笑搞得浑身不舒服,刚要发作,西门霜败的剑气却先她一步发了出去。
剑气所到之处皆是虚无,并无任何河水与女子,西门霜败忙道:“师兄,不要上当了,这里什么都没有,是个空殿!”
凌烟市屏住呼吸,直觉得唱歌女子的嘴已渐渐的贴近他的面颊,铺面的寒意,令他不敢乱动分毫。
(近日刚上考试,很忙,身体也欠佳,但是决定增加每章节的字数,明日持续更新本章节)*******************************************************经过了一片黑暗,木小杀与柳枝跟着任伊遥的脚步声,向着一片灯火中走近。
任伊遥的背影在灯火的包裹下变得黑暗,甚至无法辨清这背影是否还是任伊遥。
这背影并不是任伊遥!?木小杀惊奇的发现。
“小枝。”他抬手拦住柳枝,让她走在自己身后,右手扣住腰间悬挂的佩剑。
“大表哥。”柳枝轻轻拉住木小杀的袖子,“怎么了……”
木小杀没有回答,他飞一般向前一跳,袖口带着劲儿风,剑锋夹带其间,直指前方人的背心要害。
既然前方的人不是任伊遥,他也没必要出招的时候还打个招呼。
没有料想中剑锋割裂皮肉的声响,那人影被贯穿而过,却没有一丝异样的依旧向前走。没有任何重量和阻力,我刺中的不是人?木小杀抽了一口冷气。
人影渐渐变淡,一蓬烟灰般散在了空气中。随之而来的,是潮湿的暗香,陈腐的香,仿佛死亡的味道。
************************************************************并没有预料中的接触,她的歌声又从凌烟市耳边飘远,反而令他有点失落。
“凌公子,你为何对我这般冷血。”女子的声音,变得温和甜腻,俨然是美丽柔弱的柳枝的声音。
凌烟市一愣,脑海中却出现了几个月前在别洞天遇到极乐仙时,所看的那活生生的壁画。无论是在视觉上用幻象诱惑你,还是在听觉上用幻象迷惑你,终究是一个道理。
凌烟市虽然好色,却不蠢。
他嘴角泛起一丝笑,“钱多多,你在哪哪?”
“怎么,你知道我在,所以不敢和那贱人说话吗?”钱多多的声音果然就在他不远处,她此时正掐着腰,隔着面具也能感觉到酸酸的醋意。
“把你的手给我。”凌烟市突兀的说道,钱多多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干什么,现在是这个时候吗……”她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抓住,那只手干燥平滑,五指修长有力。钱多多的脸不经意的红了,心跳乱了步子。
“哼哼。”西门霜败轻轻的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钱多多害羞的呵斥西门霜败,尽管她知道西门霜败不会看见她此时脸红的样子。
“快,怎么还不把手给我?”凌烟市不耐烦的说。
“你不是已经……?”钱多多的手心突然开始冒冷汗,抓着她的那只手却恶作剧般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看不出来你这个老辣妖女还会心跳加速,会害羞哪?”西门霜败半笑不笑的声音在钱多多耳边贴近了,“我这手可是什么都感觉到了。你还挺乐意我拉着你手喽?”
钱多多瞠目结舌的愣在当地,心跳的加速更是毫无掩饰的被西门霜败的手感应到,他搭着钱多多的脉门,哪有理由不知道哪?
“不要以为我要占你便宜,我这是为了试探你是个幻象还是本尊。师兄也是为了这个才要我们拉手,对不对,师兄?”西门霜败正经道。
“不错。现在我们三个手拉手,不要远离对方。刚才我听到柳枝的声音,但是这明显是幻象,周兄不可能让柳枝在这地方独自徘徊,很明显,有人想考验我们。”凌烟市在黑暗中拉住钱多多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