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光线暗淡,明明除了人什么都没有变,氛围去与从前天差地别。亚娜低着头,盯着桌子上跳动着的魔导力灯,不知怎地打了个冷战。
“我们来好好谈谈吧。”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贝尔哈特点上一根烟,常常地吐出一缕雾气,口气还算心平气和,但再怎么掩饰,却还是透着种叫人胆寒的凛冽。
“我什么都不知道。”亚娜甚至都没有听对方的问题,直接说道。
“呵呵,所有人刚开始都是这么说的。”贝尔哈特放下翘着的二郎腿,冷笑两声,“但是最坚强的也没坚持过十分钟。怎么样,你要不要挑战一下?”
亚娜深吸了口气,她知道面前这个人什么都做的出来,但是她绝不会说的,她早就下定决心。如果他敢做什么,她就咬舌自尽。
两人相视沉默了三分钟,但对于亚娜却好像是对坐了三年。贝尔哈特的视线紧紧地压迫着她,让她甚至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哼,固执的小姑娘啊——”贝尔哈特吸完了烟,将烟屁股摔到地上,用脚踩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从不怀疑你拥有自杀的勇气,但是,你难道不为别人想象吗?别如,你的团员?”
亚娜的肩头一颤,这正是她最担心的:“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别这么紧张,我还什么都没有做。”贝尔哈特从亚娜的语气中听到了动摇,这正是他想要的,“把他带进来。”他对守门的士兵喊道。
两个士兵架着西维尔走进来,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狼狈地朝亚娜笑了笑:“抱歉啊亚娜姐……没能实现诺言——”
没等他说完,已经被一拳打在腹部,西维尔虾米一样弯起腰,倒在地上,脸上一阵惨白。亚娜一阵心痛想要去扶他,却被贝尔哈特按回椅子上“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亚娜朝贝尔哈特吼道。
“协助叛贼逃跑,这还算没关系吗?”贝尔哈特慢条斯理地说着,朝押解着西维尔的士兵打了个响指,“把这家伙的眼睛给我挖出来——这种杂碎配不上我族这么尊贵的瞳色!”
士兵点了点头,一手抓住西维尔的头发将他的头拽起来。一手抽出腰间短刃对准了西维尔的眼睛。
“切——”想要扭开头,无奈另一个士兵卡住了他的下颚,让他无法转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晃晃的刀子向自己一点点靠了过来。
就在这时,贝尔哈特突然示意停止,将目光转向亚娜:“怎么样,你的决定有没有改变呢——”
亚娜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紧要的下唇几乎流出血来。
“真可惜啊。”贝尔哈特叹了口气,刀子又离西维尔的眼睛近了一分。
“不要!”亚娜惊呼道。
“他会没事的,所有人都会没事的,只要你愿意。”贝罗哈特站起身,走到亚娜身后,双手搭在她的肩上:“怎么样小姐,告诉我他们想要做什么?”
亚娜望着西维尔绝望地摇摇头。她的目光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下时明时暗,双手因为极度的愤怒与痛苦而紧紧攥住而贝罗哈特的眸子中则闪现出胜利在望的锐利光芒。他知道一切已经结束了,亚娜会说的。
终于,亚娜的肩沉了下来:“他们要袭击莫利亚要塞。”
贝罗哈特听到了想要的东西,拍了怕亚娜的肩,点点头:“这才是好女孩。时间?”
“三天后。”
“哦呀,竟然和舞蹈团公演是一个时间呢,看来早就算计好了?”
亚娜咬咬牙,没有回答。
“据点在哪里?”
“不知道……”出乎意料,这个问题亚娜竟然回答得格外迅速。
贝罗哈特轻轻哼了一声:“你知道。”他低下身子,用宽大有力的手抬起她的下巴,“告诉我,否则对大家都不好。”
“你觉得有谁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一个女人……”亚娜似乎相守住最后的一点点镇定,回答道。
贝罗哈特冰冷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野兽般的凶狠,再次向手下抬了抬手,悬在西维尔眼前的刀子再次晃动起不寒而栗的光芒。
“别!不要!!”亚娜捂住眼睛尖叫道。
“告诉我!”
“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经说了我了解的一切。求求你,放了他!”亚娜双手抱住颤抖的双肩,漂亮的长发挡住了那双明亮的眼睛,疲惫与绝望从嘶哑的哀求中透出来。
“哼。”贝罗哈特直起身,再次点起一根烟,他喜欢在思考的时候抽烟。艾提亚斯男人很少会把女人牵扯进他们的战争中,这个死丫头也许真的不知道……
他吐了口烟气,暂时放弃了继续追问:“看来,托亚娜小姐的福,我们只有守株待兔了。”他有些沮丧地挥了挥手。
尖刀离开了西维尔,然而威胁始终不散。
“我已经说了……你不许伤害我的团员。”
“我现在还不能为他们的性命打包票——你知道的,我手下的小伙子都处在最叫人头痛的青春期——谁知道他们如果发现自己被骗以后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自认为一切顺利的贝罗哈特威胁到,他没有注意到身后西微尔眼中那片刻即逝的,锐利的目光。
夜已经深了,外面传来夜莺的鸣叫,但却听不到布谷的歌唱。
西维尔现在的心情很复杂,首先他应该为自己的眼睛还在而庆幸,还要庆幸的是,他知道了反抗组织的下一步活动。
情报轻松到手,一切就如他所设计的那样发展。他是故意被抓的,也是故意演了一场苦肉计来骗亚娜的,因为空石既然不在舞蹈团,就一定在反抗组织手里了,如果不借贝罗哈特之力,他没有信心从亚娜口里*问出反抗组织的下落。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喜欢这种感觉,但不知为何这一次却怎样也高兴不起来。
他瞥了瞥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的亚娜。她自从被关进这小帐篷,就一直维持着这种把脸埋在胳膊里的姿势。
她大概在哭吧?西维尔叹了口气,可是他没有去安慰亚娜了,情报到手,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了——不过更主要的是,他已经没有资格去安慰她了。
西维尔下定决心将视线从亚娜身上移开,绳子早就已经被暗地里割断了,现在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撤退。
可不凑巧的是,亚娜突然抬头望向西维尔。
让西维尔惊讶的是,她竟然没有哭。那表情空洞而绝望,就好像是得知孩子难产而胎死腹中的母亲。
“抱歉……让你受惊了。”亚娜勉强地笑了笑。
“没必要道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你能……过来一下吗?”
西维尔一愣,难道她发觉了……但他不会拒绝女孩子的请求,于是蹭了过去。
亚娜向他这边蹭了蹭,将脸枕在西维尔肩头:“听我说。”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看那里。”她用下巴指了指帐篷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些箱子。
“那箱子后面有个暗门,是我小时候为了偷偷跑出去玩搞出来的。一会儿我出去引开守卫的视线,你赶快趁此机会从那里逃出去吧。”
西维尔心中一颤,不禁回答:“我怎么能抛下女孩子一个人逃跑”
“不是逃……是帮我传话。”亚娜低声说着,“你去芬尼尔城里找一家名叫三脚猫的酒吧,把今天的事情都告诉那里的老板。”
“叫他们来救你?”
“叫他们取消行动。”
“他们不会相信的。”
“跟他们说暗号,金丝雀叫你来的。”亚娜回答,她的声音平稳而坚定,冷静得叫西维尔难以置信,“就跟他说,金丝雀已经被抓住了,布谷请立刻归巢。”
“可是——”
“求你了。”亚娜抬起头,恳切地望着西维尔,西维尔见过很多女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多半是她们需要他的时候,然而西维尔知道,亚娜此时在想的,却是另一个男人。
西维尔叹了口气,移开与亚娜对视的目光:“就算你喜欢那个男人,但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
亚娜一愣:“什么?”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没睡着。”
亚娜半张着嘴,带着吃惊瞪着西维尔,就好像是他脸上趴着一只硕大的蛤蟆。但也许是想到了那晚与托尔做的事情,她的脸又立刻红了。
“我不是故意的。”西维尔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需要解释了。
亚娜低下头,似乎放下了什么沉重的担子一样松了口气:“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女人啊,固执起来真是可怕。西维尔心里再次坚定了这个想法:“好,我答应你。”
亚娜看西维尔同意了,难得地露出了欣喜的表情:“谢谢你!”
“算是我对那天晚上的赔罪吧。”
亚娜满含笑意地站起身,向帐外移过去,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西维尔有些出神。很多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他没告诉亚娜,其实自己根本不需要打掩护;没告诉她,其实自己一直在骗她,甚至还利用了她的同情心;也没有告诉她,其实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就一直希望他自己没有遇上她。
西维尔只是看着亚娜,然后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脑袋,他转过身,动作敏捷地跃入黑暗,就如同从前无数个厮杀的夜晚一样。
箱子后面果然有暗门,他钻了出去,外面是清新的夜。
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他要让别人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否则他会永远被那个阴郁大叔追查下去。他蹲下身,在被月光拉长的影子上画了个圈,那黑影立刻波浪一样涌动了一下,缓缓鼓了起来。黑影越鼓越大,竟然慢慢成了人形,而且这外形不是别人,正是西维尔自己。这人形做得极像,不仅仅是长相,甚至连神态都惟妙惟肖。
每个干他这行的人都有一两招装死的方法,而他的方法就是这个。
希望能瞒过那个大叔。
西维尔故意趁着一个士兵转过身的功夫将那人形放了出去。不出所料,“西维尔”立刻被发现了,几士兵训练有素,立刻将他包围,“西维尔”想要逃,然后,像是其他逃犯一样,被从背后一刀砍倒,鲜血溅了一地。
啧啧啧……希望我真正死相的时候别这么叫人反胃。西维尔在暗处感叹道。
过了一会儿,贝罗哈特来了,但有些出乎西维尔意料的是,他竟然把亚娜也带来了。亚娜看到自己的“尸体”,不禁哀嚎一声,昏了过去。西维尔心里竟然一痛。
他不敢再多看亚那一眼,趁着士兵们精神涣散,逃出了舞蹈团营帐。
夏日里难得清凉的风打在脸上,西维尔打开了通信器。
“泡妞一切顺利吗?”通信器对面传来了托雷那个永远那么欠抽的声音。
“一定是技术太烂被女孩子赶出来了。”这是艾希亚的声音。
“少废话,情报拿到了,一个小时以后芬尼尔城北门见面。”
西维尔抬起头,月牙一般的新月悬于天际。
冷却许久的血液突然一阵躁动。
比起完成亚娜的请求,西维尔现在更想干的,却是狠狠踢那个叫做托尔的男人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