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宵禁的原因,晚上的芬尼尔格外安静,甚至到了叫人觉得不舒服的境界。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老旧的路灯孤单地立在路边与明月为伴。偶尔有一两只野猫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窜过街道,钻入黑暗,整座城像是死了一半,听不到丁点人声。
西维尔穿过那些以狭窄蜿蜒闻名的窄巷,远远望见前方巷子口处挂着一个招牌。似乎年代久远,那黑铁牌子已经生出了暗红的锈斑,在暗淡的路灯下呈现出不吉利的血色。招牌上的字画大多已经看不清晰,只能模模糊糊认出来,那上面似乎画了一只猫。猫的眼睛被夸张地画得很大,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托雷,你去后门,别放过一只老鼠。”西维尔说道,托雷拖着一脸倦意点点头,在他看来睡觉比起什么杀人什么调查什么空石要重要得多。
“你跟着我……但是没我指示不许随便说话。”西维尔又对艾希亚说道。
“全听你的。”艾希亚本来想打头阵,但她还没有没眼力介到看不出西维尔心情不佳。
今晚西维尔要大开杀戒,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些事情想要确认。
门被推开了,眼前是一间不大的酒吧,看来和外面的招牌一样,有些年头了,桌椅和吧台都是老掉牙的款式。按理说这种酒吧大概不会有多少人,但这里却似乎像是在开生日一样人满为患。
西维尔和艾希亚走近屋子的一刻,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过头去。西维尔搂住艾希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吧台旁,而那些酒客的目光也以西维尔为中心画了个半圆。
“威士忌。”西维尔一边将一枚金币按在桌子上,一边将腰间长刀也放了下来。这个动作让身后的眼神冷却了不少。
酒保是个四十多岁的光头大叔,他一边擦着杯子,以便抬起眼皮瞥了两人一眼:“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会员制的,不接待外边的客人。”
“那我现在就入会可以吗?”西维尔回答。
“我们现在不接受这种要求。”
“别这样——我们只是想找个地方喝点酒,你知道的,最近外面在宵禁。”西维尔露出为难的表情回答。
“客人,请你离开,相同的话请不要让我说两次。”酒保这么回答的时候,背后已经有几个男人坐不住了,他们有的吹起了口哨,有的干脆咒骂起来。
“行个方便吧。”
“不行。”酒保简洁而干脆地回答。
“哎……真是失望啊,还以为金丝雀叫我来的会是什么好地方呢。”西维尔对着艾希亚瘪瘪嘴,从吧台旁边的高脚凳子上跳下来,准备走人。他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以确保这里每一个人,即使喝醉了也能清楚地听到。他能感觉到这词在男人们之间催发的化学变化。
“等等。”一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这声音西维尔已经无比熟悉了,虽然他只听过三次。
两人向那角落里望过去,托尔正坐在那里。红色陈旧的沙发上坐着那个男人,这是西维尔第一次与托尔正面相对。他并不是个英俊的男人,肤色因为长时间的在外活动而黝黑,一双眼睛锃亮锃亮。一道伤疤从他左脸的额头上一直延长到眼角,让他左眼角有些下垂。这种不对称更给他青筋明显,嘴角下垂的脸庞上添了几分凶悍。
标准的西部艾提亚斯人,标准的雄性动物。
“你刚才说金丝雀叫你来的?”托尔问道。
“对,是她叫我来的。”西维尔回答。
托尔放下酒杯,走到亮光中,他身材不高,但肌肉结实,看起来十分有力:“她叫你来这里做什么?”
“至少先给我来杯威士忌吧。”
托尔眼睛一转:“过来说话。”他带着命令的口气说道。两人跟在他身后走到了角落处那个阴暗的沙发前坐下。
“给他拿杯威士忌。”托尔向旁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没一会儿,两杯威士忌送了上来,托尔自己拿了一杯做了个“请”的手势。西维尔接过威士忌额,抿了一小口。
“金丝雀让你来做什么?”他再次问道。
“她让我传话。”西维尔盯着悬浮在金黄色液体里的冰块,停了两秒回答道,“金丝雀已经被抓住了,请求布谷鸟立刻营救。”
西维尔一边说着,一边去看托尔杯中这男人的倒影。
他的杯子晃了一下,金色液体中激起一道涟漪。
男人一阵艰难的沉默,西维尔看到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握着玻璃杯,似乎要将其握碎。
“我知道了。”终于,托尔放下杯子回答道,“你可以走了。”
西维尔仰头将杯中的威士忌饮尽,站起身来回答道:“并不是‘你可以走了’,而是‘我们走吧’。”
托尔不明其意:“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我说得不清楚吗,她让我传达的是,‘请求立刻营救’。你不会不理解‘立刻’的意思吧?”
托尔这回反应了过来,但他却并没有站起身,只是提高了嗓门用更加强硬的口气催促道:“叫你走,你就走。”这略带愠怒的口吻在身后的男人中激起了千层浪一般的反应,有些人甚至将手伸进了衣服中,这显然是要掏出武器的姿势。
“那可不行。”西维尔却毫不让步,“如果没有好好传达,亚娜姐姐是会生气的。”
“小子,我劝你少管闲事。”托尔看一种恐吓无用,于是换了另一种,“否则小心丢掉性命。”
“性命?”西维尔冷冷地笑了一下,“性命我丢掉多少条都无所谓——但是我绝不能让亚娜姐姐受一点伤害,所以我劝你现在立刻跟我走,也许还来得及。”
“小子。”托尔这时站了起来,那双锃亮的眸子中跳着烦躁的光,他伸出手猛地将西维尔向后一推,“你懂个屁!”
“你们的事情我才懒得懂,但我知道不让女人受伤是男人基本的责任,更何况她还是你的爱人吧——还是说,你有胆量造反却没胆去救她?”
托尔大概没想到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男人竟然突然向他发出这样的挑衅,竟然一时间无言以对,待他反应过来,愠怒立刻升级成了暴怒,但不愧是反抗组织的首领,他几乎是立刻意识到在这里发火会影响士气,于是强压住怒火说道:“小子,所以才说你什么都不懂——一个女人的性命怎么可能和民族的解放相提并论?我们就是因为解放圣战才走到一起的,如果为了解放圣战而死,相信亚娜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啪!”
一声脆响,托尔的脸被狠狠地打像一边,酒吧顿时沉默了。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半是惊愕半是愤怒地看向艾希亚。
这一下西维尔也没有想到,也和其他人一样一脸惊讶地看向艾希亚。
“我说这位小哥,别一脸吃了屎的表情看着美女,太没礼貌了。”艾希亚甩甩打麻了的手说道,“我只是在教训一个不知道担当的流氓而已。”
众人默然。
艾希亚拍拍西维尔的肩:“虽然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事情,但是据这个傻瓜所说,你是准备看着你女朋友送死了?”
“我说了,这是为了圣战,如果她的牺牲能换来圣战的胜利,她会理解的——”
“啪——”又是一巴掌。
“我才不相信一个连自己女人、自己的同伴的性命都不珍惜的人能战胜骑士团呢。”艾希亚冷笑两声,“还有,我告诉你,女人的心没有宽广到到可以理解背叛了自己的恋人!”
托尔万万没想到这女孩竟然当众如此教训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和作为首领的荣誉同时受到了践踏,任谁都不可能冷静:“你说什么!你这种心胸狭窄的女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的志向!”他想要去抓艾希亚,却被西维尔抓住了手腕。
“哼……”西维尔低着头,喉咙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惨淡笑声,“哼哼哼……我还以为你会是个多么优秀的男人呢。亏亚娜姐姐到最后还在一直担心着你——”
“你说什么?”
“她要我传达的,其实并不是刚才那句,而是这句——”他将托尔拉近身边,在他耳边说道,“金丝雀已经被抓住了,布谷请立刻归巢。”
他能感到那被抓住的大手猛地一震。
“即使面对死亡,她想到还是你的事情……可是你却这么对待她。”西维尔低沉的细语中渗出丝丝冷气,“看来你们是非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