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有停,窸窸窣窣地在破碎的屋檐上敲打出杂乱的节奏。一阵微风吹过,雨夜的寒冷唤醒了昏迷的丽比特。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在不知何处的一所破旧的教堂中。雷吉纳人不信教,在这里开办的教堂都会因为莫名的原因没落,除了圣婴隐修院。那所教会机关似乎是吸收了其他教堂的养分,就如同一朵妖艳却剧毒的罂粟,违和却又理所应当地地开在雷吉纳这片腐朽不堪的焦土之上。
这废旧的教堂早已没落,多年未经修缮导致屋顶依然塌陷,风夹着雨从屋顶的大洞中漏进来,打在布满青苔的石板地面上。丽比特坐起身,发现自己被安置在教堂唯一一个没有被雨淋到的角落里,身上盖着一条破破烂烂,还带着血腥味的斗篷,这让她想起了斗篷的主人。
“修里克——”她轻声呼唤道。四下里漆黑一片,没有人回答。难不成他已经走了……想到这里丽比特心里不禁一急,慌忙站起身来,接着微弱的天光四下寻找。
旧教堂里看似空无一人,但丽比特作为医生的敏锐嗅觉却感知到了血腥气。她追随着这死亡的气息,来到教堂已经倾颓的耳堂。雨水从已经只剩窗框的窗户里灌进来,修里克靠着半截墙坐着,他低着头,双眉紧锁,双眼紧闭,冷雨打在他惨白的脸上。
“修里克!”丽比特惊呼一声连忙跑上去扶起他。当丽比特的手接触到修里克的一刹那,不禁往后一缩——他的皮肤竟然冷得如同死人一般。他全身都已经被雨水打湿,结实却渐渐僵硬的身子包在湿透的衣服里,雨水和着血液把他身下的地面染红了一大片。他似乎听到了丽比特的呼唤,轻轻蹙了蹙眉,这轻微的表情让丽比特大大松了口气。
还没有死……她一边默默祈祷一边伸出手,按在修里克腹部的伤口上。改造人的愈合能力远远超过正常人,但尽管如此,这伤口依然没有止血,可见西维尔这一刀威力之大。丽比特最终默念着咒文,伤口处立刻浮现出一道明亮的魔法阵来。魔法阵散发着萤火一般的淡光,*着伤口。这光芒所经之处,伤口就立刻奇迹一般地愈合了,甚至连一条伤疤都没剩下。
修里克突然咳嗽了两声,睁开眼。
那碧波不惊的目光在接触到丽比特之时天翻地覆地震颤了一下:“萨拉博士。”
“别说话了,你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息。”丽比特收回手,故作镇定地叹了口气。
修里克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用他那机械一般一成不变的强调问道:“萨拉博士,组织说您已经被狼鬼刺杀身亡,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请给予解释。”
丽比特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嘴唇注视着修里克,她的眼神让改造人无法理解。
“请给予解释。”修里克只好催促道。
“你为什么来这里?”丽比特反问。
“这是组织的命令。”
“什么……他们还在派你执行任务吗?难道上级没有看到我的报告吗——”丽比特的口气突然焦急起来。
“您的发言意义不明。”
“请你回去吧……”丽比特突然拽住修里克的手臂恳求道,“现在就回去,你不能在这里……你会死的。”
“抱歉,我不能满足您的要求,萨拉博士。”修里克拒绝道。他的身子明显还很疲惫,此时却勉强地站起来,甩掉抓着自己的手,端起形影不离的武器——“修里克,这是命令!”丽比特提高了声音喊道,听到“命令”这两字,修里克机械的般的动作停顿住了。
“萨拉博士,您曾经说过,我是武器,武器只听从主人的命令……”修里克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紧握的长枪,冰冷的语气中竟然渗透了一丝淡淡的情感,“您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没有命令我的权利。”
“什——”丽比特似乎被这一番冷冰冰的陈词冻住了一般,表情一下子僵住了,“你、你说什么——”
修里克转过头,深蓝的眸子不带一丝动容,薄薄的嘴唇中吐露着毫无感情的语言:“萨拉博士,在完成主人的命令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主人……是谁?难不成是——”一个让丽比特不安的名字闪过他的脑海。
“没错,就是我。”一个尖锐得如同金属撞击的刺耳声音在丽比特身后响起。丽比特不敢回头,只听见皮靴敲击着湿漉漉的地面,一步步向她靠近。
一只手搭在了她肩上,背后再次传来那个声音:“好久不见啊,诺露特……啊不对,现在应该是丽比特了,对吧?”
丽比特沉下肩,努力调整着呼吸,转过脸。
一个男人打着伞,站在她身后。这男人长着一张知识分子打理精致却尖酸刻薄的脸孔,却拥有者军人结实的身材。即使是在雷吉纳仍然身着白色的骑士团军装,一双蛇眼此时带着嘲讽与幸灾乐祸看着丽比特。
“季申科……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丽比特怒吼道。
这个叫做季申科的,自然就是前面讲到的伊米尔城实验所的季申科,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扭曲的笑声,回答道:“我只是作为主人在向武器下达命令,有什么不对吗?”
“你难道没有看我的报告吗?!修里克他已经——”
“我当然看了~不过,我的原则是物尽其用。”季申科露出无比欢愉的表情对丽比特眨眨眼。
丽比特脸上一阵白,突然伸起手照着季申科的脸打上去,却被早有准备的对方牢牢接住。
“你这个混蛋!”丽比特拉扯着,想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却被季申科牢牢攥住。
“真搞不明白你为何愤怒……”季申科强行将丽比特拉到自己身侧低声说道,“要不是我,你研究出来的失败品早就像其他实验体一样当成废物处理掉了——是我给了他存在的价值。”
“啪”地一声脆响,丽比特挥出另一只手重重打在季申科脸上。季申科脸颊一白,瞬时又涨红起来,他嘴角抽动两下,一把将丽比特推倒在地。
一直站着一动不动的修里克此时脸上闪过一丝阴霾,却还是选择了一动不动。
“不过,我还是应该感谢你。”季申科拍了拍手,露出了厌倦的神情,“虽然是个失败品,但不愧是天才博士诺露特的作品,果然非常好使。就让你在死前亲眼看看你自己的实验成果吧。”
突然,他脸上的懒惰与笑意都一扫而光,剥离出*裸的杀机。一双细细的蛇眼盯着猎物一般盯住丽比特,“修里克,杀了这个叛徒。”
修里克猛地抬起头,带着震惊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
“难道没听见吗——这是命令!”季申科太高了声音。
修里克断电一般在原地愣了两秒,突然转头提起手中的长枪,对准了刚刚还救过他性命的女孩。
丽比特脸色已经苍白,她紧紧咬住嘴唇,一言不发地瞪着季申科。
“死在自己的作品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季申科满心欢喜地吹起了口哨,站在一旁观赏着修里克一步步向丽比特走过去。
修里克动作干脆地举起了长枪,季申科的口哨声也在这一刻停止,然而他没有看到他期盼的一幕却迎来了——一声枪响,栖息在教堂中的鸟儿纷纷展翼,雨在这一刻停了,然而一夜喧嚣却并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