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谈兵论道
“这大家伙，藏也藏不住啊，唉，不是咱的，再惦记也没用。”刘立远一副认命的样子，既恋恋不舍，又不甘心，左右为难。
“城南那块滩涂地可以用，咱们给这些宝贝穿上衣服，一戒严，只要咱们不说，我就不信司令员火眼金睛能发现。”
刘立远盯着胡柱子，像发现了什么新奇事儿，猛地擂了他一拳，兴奋无比道：“好主意啊老胡，就这么办，咱别等首长来了，明天就叫辎重营把东西往纵队送，咱们要不了的都送过去。”拍着炮身由衷道，“老天有眼啊，这些物件，归根到底还得是独立团的。”
胡柱子在一边冷言冷语揶揄道：“你呀，看你平时抖机灵，也就是耍耍小聪明，大智慧还得看我们这些泥腿子。”末了，问他，“这小鬼子打跑了，你要这些大家伙干嘛用？”
刘立远抱着炮筒子狠狠亲了一口，说：“干嘛用？小鬼子投降了，咱们共产党提出的联合政府，蒋校长差不多是时候该否定了，外敌驱逐了，就该国内戡乱了，戡谁？秃子头上的跳蚤——明摆着呢，蒋校长就这风格。”
胡柱子信疑参半的琢磨了一会儿，想想有这可能，说：“那值了，就算日后被司令员关禁闭也值当。”
“还是那句话，现在还不是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时候，好好练咱的兵，真到了刀枪相见的时候，拉出去，咱们独立团就是猛虎一群。”
“报告团长，政委请你回团部。”后面响起谭健*的嗓门。
……
“纵队首长后来没发现这些大炮？”我饶有兴趣的问。
“那又不是手枪步枪，找地方藏起来，别人看不见，那么多大炮摆开了放，比体育馆还占地儿。”杜鹃奶奶很健谈，笑着说：“司令员和后来的野司首长知道你爷爷好这个，没跟他一般见识就是了。”
“从鬼子投降到现在，你们独立团一直住在开平吗？”
“团部在开平，有几个营留在清平和赵庄休整，你奶奶有一阵子不在，去抗大学习了。”
我想起什么来，问道：“我一直没顾上问，解放战争那几年，你们四五九旅主要是跟新七师和73旅、102旅作战吗？”
“那还少啊傻小子，人家加起来快两个师了，我们就一个旅。”杜鹃奶奶溺爱的嗔我一句，说：“我们说是一个旅，但比一个加强旅人多，淮海战役，我们打的新七师阵前起义了一个团，就是蒋团长那个一五八团，剩下的，全在丰度被围歼，还抓了师长俘虏。”
开平东有齐贡山陆路通往南苑，南有铁路东西横贯洋河，还有纵横交错的洋河水路连接开平东南北三个方向，从战略意义上讲，开平既是两平地区的屏障，同时也是接壤南苑的门户，沪胶、平胶线，均在此纽带穿行。当年日军从海上登陆沽口，拿下的首要目标并非是南苑和丰度，而是开平城。
纵队奉调开赴东北后，东西轴线八百里的南苑、开平、清平三地区，说是有南野主力驻扎，但主力都在丰度一带，这八百里地界上，实打实的算，就只有四五九旅一个旅。由南野政治部首长参加的四五九旅成立大会结束后，首长问及刘立远为何在齐贡山和洋河大桥重兵驻守，刘立远到不避讳，说了自己担心祸起萧墙的顾虑。首长笑他太敏感：“思想上警惕是对的，但不要太紧张，我们还是要相信，国民党大多数人是赞成和平的。”
刘立远对这个首长不熟悉，开始没说什么不恭敬的话儿，但，晚上陪首长吃饭的时候，小酒一喝一上头，又接上那个话茬，说：“我也相信国民党主和的人多，但是国军说到死……还是姓蒋，联合抗战，咱们新四军八路军打的艰苦吧？没用，你越是能打，蒋校长就越怕你，怕你，他就得有小动作，皖南事变不是老远的历史，首长你甭不信，蒋校长迟早得动手拔除我们共产党这个眼中钉……防人之心我是不敢丁点的放松了，几千人的队伍不易……我赔不起……”
首长走后，原平担心他的话在首长那儿不起好作用，说你那么一胡诌，没准把你调走怎么办？
“我是香饽饽还是茅坑里的石头，早点亮出来错不了。”冷笑着对原平胡柱子说：“你当我真醉了？笑话，我情愿被尿憋死，也不让话儿把自个憋死了，还共产党员呢，要实事求是！”
胡柱子也不是善茬，一听他说实事求是，马上接上话儿挤兑他，说：“你实事求是，怎么野炮团是暂编不往上报呀？说是六个团，你哪个团不是加强团的编制？你哪个营又是正常编制？哼，还实事求是呢。”
刘立远不敢相信的看着胡柱子，跟原平说：“你瞧见了吧？白眼狼就这德行——胳膊肘往外拐！”甩手离开，边走边骂骂咧咧，“我就是破罐子破摔了，有能耐你跑延安告老子去！”
胡柱子说归说骂归骂，但仍然不折不扣的在执行刘立远的大练兵计划，政委从延安学习回来，听杜鹃打小报告说了此事，笑说：“他们呀，你别看成天斗鸡似的争斗，真上阵了，就是左手和右手，谁也离不开谁。”
政委跟大家说了在延安的所见所闻，在旅党委会上讲了国际共产主义取得的胜利和国内可能会爆发战争的分析，神情严肃说：“中央要求各野战军提高警惕，蒋介石如果发动战争，我们这里真正发生战事的时候，我们不能仓促应变，而是要打有准备之仗。”政委停顿了一下，很有寓意的看着刘立远，说，“你是四五九旅的旅长，我们想听听，如果发生战事，我们如何拒敌？大家鼓掌欢迎刘旅长发言。”
众人掌声响起。
“我有两个知音。”刘立远不像是开玩笑，捧着烟斗站起来，说：“一个是政委，知道我想做什么；另一个我还没见过，他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点点头，神往的接着说，“是毛主席。”
政委脸色粉红。众人愣了一下，笑。
“既然不打无准备之仗，那么——”刘立远朗声压住众人的说笑，一副成竹在胸的语气，开始他的战略战术演讲：“我们要想战之能胜，首先就得知己知彼，你们大多都是本地人，能跟我说说，开平南苑还有清平，在战略上有什么意义吗？”
大家噤声，眼睛齐刷刷看着他，知道他的问话并非希望有人回答。果然，刘立远开始在屋里踱步，时而抑扬顿挫，时而自言自语道：“沪胶、平胶两条铁路，往东可达济南青岛，往南，经丰度后，即可西抵北平，东南可至上海；沽口海港更是通往大连、旅顺口和胶州半岛的海上捷径，虽说开平不是雄关要塞，但它是这条大动脉的一部分，左右逢源，如果发生战事，不论是蒋败东援还是蒋胜西进，南苑是屯兵的绝好地段，我们这里就是必经之路，仗打不打，什么时候打，有一个信号大家牢记了，南苑目前只有新七师一个师，哪天南苑突然再多出一个旅或者一个团，那就是国军要动手的前奏，错不了。”
“然后呢？”胡柱子又开始急躁起来，抢着帮他往烟斗里装烟丝。
“按照中央的精神，如果蒋校长发起战争，我们第一次肯定是被动应战，发起战争的主动权在国军手里，我们被动应战，但可不是被动挨揍，一旦开打，我们首先要在洋河迎敌，具体怎么打，到时候，我会在作战会议上详细布置，暂时保密。总方向可以告诉大家，那就是，第一仗便要实现破敌，之后我们要过洋河占沽口、贵妃湖，再之后就是兵临南苑城下——牵制并扼制住南苑的屯兵，不许一兵一卒南下丰度，不许一枪一弹一粒粮食输送到南苑之外。”
“我们现在就可以驻兵沽口啊。”胡柱子插嘴道。
“那不行。”原平参与进来，说：“说好了，我们第一次是被动应战，战线一拉长，我们损失就小不了，旅长说的对，先把洋河战线形成，然后再节节进*南苑城下。”
“打仗哪有先说好了谁先动手后动手？”刘立远笑斥原平语病，转而跟大家说道：“原副旅长说的有道理，战术上我们要有弥补被动应战的策略，料敌在先，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周密计划好，哼哼，新七师呀，比小鬼子好对付。”
“要是打起来，咱们正好给部队换换装备，听一团长说，卡宾枪使唤起来还行，比三八大盖顺手。”原平建议道。
“那还不容易？”刘立远背着手走到沙盘前，用眼神示意着沽口贵妃湖一带，说：“沽口军火库，是新七师全师的重装库，有202团一个营驻守，你把六团两个营放在贵妃湖那儿，没动作就打渔抓螃蟹搞训练，动静一来，左邻右舍的邻居，一泡尿的工夫就到，二对一，强行没收就是了，小菜。”
“刘旅长。”政委在众人面前，始终以此称呼刘立远。“按着你的分析和思路，这仗一打起来，我们首先要使洋河战线泾渭分明，可是，南岸麦山有我们的兵工厂，我们要西迁兵工厂吗？”
“国军知道我们在麦山有个兵工厂，具体位置不知道，让炮团配合一下演演戏，悄悄的去，回来的时候，要大张旗鼓的经过沽口，就当是野营训练，让新七师知道，我们把兵工厂迁走了。”刘立远没往下说，但是在座的诸位，都不约而同的呼出一口气，明白了他做戏的背后，实则内因多多。
“占继虎。”刘立远直呼炮团长的大名。
“到！”占继虎起立，立正。
“现在，你的炮兵，能做到指哪儿打哪儿吗？”刘立远走近炮团团长跟前，眯缝着眼问。
“报告旅长，像谭健那样指哪儿打哪儿大炮不能做到，有误差，正负5米。”
“正负5米？”刘立远很高兴，拍拍他肩膀，叫他坐下，说：“炮能打到正负五米的误差，你们已经是神炮手了。”转身挤到政委身边，伫立在沙盘前，跟占继虎说，“兵力上，我们是劣势，劣势的时候，我们要善于用兵，你是炮团团长，你跟我说说，如果我要用大炮变劣势为均衡，然后再由均衡变优势，你怎么打？”
占继虎盯着沙盘，凝思了一小会儿，指着沙盘上的洋河右岸平原和左岸至沽口位置，说：“要是我，我会选这儿和这儿两处用炮。”
政委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占继虎继续道：“敌人的目标是开平，穿越洋河抵达洋河右岸平原，除了洋河大桥，再没有别的路可走，出洋河大桥，这块平原地带，虽说没有赵庄那块阔地长，但是较宽，不管他怎么排兵布阵，只要我掌握好炮射角，还是正负5米，我的覆盖范围内，我保管叫他变成无人区。”
刘立远看看表，说：“好，就这几分钟，你起码消灭了两个营。”他指着沙盘说，“进攻开平，以敌方一个半师的兵力算，过洋河后，敌人会以两个营以上的兵力试探进攻，你能弹指间灭了两个营，这两个营等于你已经进账了，记功一次——丰实！”
“到！”丰实挺胸起立。
“假设以洋河为界，我军在右岸，敌军在左岸重兵集结，他的师指在沽口，后援连接至南苑，我要你打掉他的师指，并完成切断他们退路的话，再给你两个步兵营，你怎么做？”
“那你得先给我的战马装上翅膀飞过去，到沽口端掉师指，然后我们步骑兵配合，西起沽口，东至贵妃湖，拦腰一截断，完事。”
大家哄笑起来。
“当真能做到？”刘立远还是眯缝着眼，审视丰实。
“军中无戏言！”丰实挺胸。
“保守的说，你一有翅膀，等于进账了起码也是两个营的战绩，不赖，也记功一次。”刘立远这种空头支票，开的很顺手，一会儿工夫，两个团被记功。他指着沙盘那片先由炮兵起始，后由骑步兵堵死的中央部位，说：“算他一个师命大，跑了，这里还有不到半个师的溃军，原平你喜欢包饺子，你打算怎么包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