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执子之手（一）
雯雯休年假，早我们两天提前回到青岛。我们一行在毗邻胶南的黄岛开发区前后呆了三天，大致意向签订后，负责前期筹备人员留下来，与何其远着手厂区规划，实施整车厂第一期建设。
我和雯雯在青岛小住了四天，期间，雯雯的父母到舅老爷家走亲戚认门，听着他们用青岛方言唠家常，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蛤喇吃煎饼卷大葱，那一桌子青岛独有的风味，闻着都醉人。
我和雯雯已经领了结婚证，年初就计划举行婚礼，无奈被琐事缠身，耽搁到现在，这回回来，被她那些姐妹好友起哄，只好遍请一众姐妹好友吃了一回订婚酒。当然，雯雯的堂哥和姐姐也在宴请之列。
“前几天电视上看到一个人，我眼花当成是你呢。”堂哥跟雯雯那些好友姐妹都熟悉，饭间跟我说：“不过长得就是像，松立机电知道吧？错不了，被京华给收购了，要在青岛设厂，你和京华那个大老板，长得哥俩似的。”
我呵呵笑。雯雯这次回来，除了她父母和姐姐，跟谁都没说我改头换面的事儿。别看雯雯岁数不大，一般女孩子具有的虚荣心，她沾边的不多，既不张扬，也不多事，在海东走了两个单位，和同事相处的非常愉快。
“万一你没看错呢？”雯雯姐姐的坐席紧挨着堂哥，眼瞅着堂哥，问的诡谲，笑的也诡谲。
“就算我能看错，咱们就一个妹子，她还不知道真假李逵？”一转脸，堂哥又安慰我道：“你也别放心上，今天高兴，你得让我们找找平衡，谁叫你把雯雯骗走呢，对吧？”
“没问题，没问题，我听着呢，哥哥姐姐妹妹想怎么平衡就怎么平衡，我心理素质不错，能承受得了。”我偷眼看看雯雯，雯雯正粉红着脸看我，看我的眼神咸咸的。
“雯雯元旦结婚，你这个做哥哥的可要给个大红包的。”席间，一个姐妹和堂哥说笑，挑唆道：“她嫁的那么远，你也不问问你准妹夫，打算给雯雯准备什么彩礼啊？”
“在事业单位拿工资的人，还有什么彩礼？唉，还是那句话，只要雯雯愿意就行了，你瞧着吧，雯雯一开头，往后我们家个个都是倒贴的主儿。”堂哥还算给我面子，威胁我说：“倒贴就倒贴了，不过，你可别太委屈我妹妹了，房子起码得有。”
我点头：“一定，一定，到时候一定请你们过去检查。”
“刘流，我到现在还不相信，你隔山隔海的，怎么就把雯雯追到手了？她还死心塌地跟你跑了，你是不是给雯雯下迷药了？”那姐妹嘴巴很厉害，直接把我往哄骗雯雯上面靠了。我不善于跟不太熟的人斗嘴，人家说什么，都是点头哈腰的应是。
“你什么都说是，傻了？”雯雯过来解围，坐在我旁边，跟我介绍道：“乔亚，我高中同学，现在是韩企的白领。”
“幸会幸会，听雯雯说起过你。”我看大家吃的差不多了，端起酒杯，站起来跟一众男男女女朋友说：“感谢你们照顾雯雯那么多年，我先谢了，以后我会对雯雯好，请你们放心，日后各位要是来海东和北京旅游，我和雯雯一定接待好各位姐妹朋友，国宾规格。”
订婚宴热热闹闹散席。
沽口生产基地奠基之日，雯雯辞去公职，到办公室暂代翻译一职。雯雯英语水平比我强多了，口语笔试均达六级。公司每周接收来自纽约、加拿大、巴黎、伦敦和德国、日本、西班牙等京华境外分部的各类传真很多，传真使用的语言有不少是英语，偶尔还有法语德语和西班牙语的传真件，雯雯就司职英语文件的解读翻译。
沽口基地的基础建设，一动起来，用热火朝天已经难以喻其宏大场面。西淮往北，贵妃湖往南，东起安琥镇，西至洋河畔，在这块方圆5.5平方公里展开的工地上，日夜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承载数十吨的自卸车，在路上排起来头尾不见；一车车沙石废料倾入沽口以西三公里的大海，不久后，这处填海将是万吨级船舶停靠的深海港。
我每周前五天，基本上一成不变在齐州总部办公，处理文件，听取工程进展汇报或者参与一些会议。周末两天，我和雯雯会在沽口住上一晚。兵兵搞的那个设计蓝图，我说的挺腐败的别墅区，经推敲，被一致认为实用，少数服从多数，没辙，我只好假周末空闲时间，前来关注进展。
基地建设红线涵盖整个贵妃湖，这是当地政府为京华落户沽口进行的最大一次人口迁移，整村整镇的被迁移至新居所在地，京华一次性支付的迁移补偿费用，就高达60亿人民币。
别墅区，就设在贵妃湖一侧，与同时兴建的大片生活区，滆湖相望。我很欣赏沽口基地的整体规划，贵妃湖本身就美丽非凡，湖水清澈呈淡黄色，湖心则蔚蓝一片，沿岸皆是少见的古植物——红树林。新规划里，没有丝毫破坏湖区的自然环境，建设也被严禁破坏湖区的自然生态，不许丝毫建设废料流入湖内。为了预防万一，湖区四周首先被铺上柔软的草坪，建设者闲暇小憩时可以使用，其他概不能入。管理员和着装整齐的安保人员随处可见，监督并清除被人遗忘的些许垃圾。日新月异的变化。
“那些饭店生意会好吗？”雯雯对基地外那些新建的饭店酒肆，持有怀疑态度：“南苑和齐州的人，谁开车跑那么远来这儿吃海鲜？我就不来。”
“现在看着还是简易饭店，这些人有眼光，你看着吧，用不了两三年，这些饭店的老板自个都会拆了重建。”我指点着南边说：“这块土地上，不再是几千人上万人的村镇生活方式了，而是几万人甚至10万人的大生活区，人口这么稠密，别说几十间饭店生意能火爆起来，像学校、超市、夜市包括娱乐场所这些城市配套设施，都会在周边衍生出来的，生意人，脑筋鬼精鬼精的，哪儿有钱赚，用鼻子闻都闻得出来。”
“你不也是生意人？”雯雯挽住我的胳膊，向往道：“刘流，以后我们是不是就要在这儿当渔民了？白天你下湖抓螃蟹，我在家带孩子，晚上你吃海鲜喝酒，我哄孩子睡觉……”
“哪能呢。”我低下头，闻雯雯的发香，小声说：“晚上不喝酒，咱们造小孩。”
生产基地建设四处开花，大事小事便自然而然多了起来。按照责任划分，一般性的琐碎事务，皆有各自片区的经理或负责人自行解决处理，很少一部分在这个层面不能解决的事情，才会逐层报上来，比如说交通管制、海域湖区环保等，这些需与政府协调的事情，汇总后，在京华和海东省府每月一次的协调会上提出，并现场予以解决。
生活区A9地段竞标结束后，未能中标的省三建路子硬，托关系指名道姓要宴请我，办公室无法推诿，报到曲冰洁手里。
“说是省里领导出席，具体是谁没说。”曲冰洁只说事情来龙去脉，从不参评她的意见，用雯雯的话说，是她不愿意以自己的想法影响我的思路和决策。
我倒不是摆谱，京华在海东大兴投资，我始终不愿意抛头露面，一来，我在海东省委工作过，上上下下或可见面都认识，一些人情关系处理稍有不慎，都可能产生微妙的后果；二来，我很想执行现在试行的企业制度，但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万一耳根子软，被人说服强行蔑视规章，难说试行的制度会不会在我手里夭折。所以，每月一次的协调会，均由副总卢家宏出席，我概不露面。
“指名道姓？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啊。”我笑呵呵，说：“看来我不适合搞地下工作。”
曲冰洁嘴角上扬：“营业执照上写的明明白白，傻子不知道法人代表呀。”
“哦，那就去吧，卢家宏都往上推，说明他也犯怵，一顿饭嘛，成，答复他们吧。”
饭局设在南苑醉月楼。这个历史近百年的饭庄，当年新七师师长管虎，就是在这儿宴请的我爷爷。我在醉月楼前观望了好半天，想象着我爷爷当年在此如何与人周旋，又如何满载醉归。
“管虎请你爷爷喝的可是30年窖藏的清平老酒。”曲冰洁这妞，仿佛懂读心术，可惜道：“就是不知道当年你爷爷他们点的什么菜，除了龙虾。”
“说起龙虾，我到想起一件事来。”我转头跟曲冰洁说：“省里同意将马坡岭陵园与基金会剥离，以后陵园的维护修缮和日常管理归京华，抽空你叫满仓过来一下，陵园交给他负责，放心。”
宴席分主宾落座，在座的几位主家，我一个都不认识。客套寒暄后，三建老总朱永军问我喝什么酒，我瞅了一眼可供挑选的酒水，问店家服务员：“可有30年窖藏的清平老酒？”
服务生点头说有。
“刘总，怎么能喝乡野老酒？换茅台！”朱总不齿清平老酒，豪爽定夺国宴用酒。
将开席，省里领导蓬荜莅临。
“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厅魏子虎副厅长。”三建朱总热情又不失显耀的介绍来者。
曲冰洁和我不为注意的对视了一眼，寒暄落座。
“刘总，省厅的办公大楼就是我们三建的杰作，全省公安系统第一座智能大厦，验收——一次过。”那个显然是副手的中年人，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过去的荣誉就是历史，来，让我们举杯，为我们三建以后能在省厅领导的关怀下，在京华刘总的关照下更上层楼——干！”朱总话说的很有水平，短短几句开席致辞，即表明三建对事业欣欣向上的满怀豪情，同时，又把省厅领导和我小小的恭维了一把。
那晚的酒宴上，魏子虎副厅长特意强调，他代表省厅推荐三建入主A9地段建设。
由省厅推荐，是否更换A9地段施工单位，隔日，由我召集京华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参加的商议会，紧急召开。
奇怪吧？我主持召开的会议，居然没有一个人赞同更换施工单位，个个都言辞凿凿。
“明天的协调会，卢家宏副总和我一同出席。”我隐而不说A9地段是否易主，对卢家宏说：“哪些事情需要协调解决，你整理好，还按照你的方式通报就是了，A9地段和三建的事情，我来通报协调。”说完，我郑重交代公共关系部经理，“你们准备一下，我后天可以接受记者采访，媒体不限。”
例行协调会，是省委省政府当初为了解决京华在投资兴建新型车厂过程中，与当地政府或有关部门出现不和谐因素特别设立的例会，由省长牵头，省属各单位均列席其中，诸如环境、国土、工商税务、公安、交管、电业水务等等。例会通常由省长亲自主持，省长有事无法出席，便由常务副省长挂帅。例会主要议题，就是现场处理解决京华的问题，问题当场提出来，当场能议决的便当场议决，假如无法当场解决，便限定日期解决。例会采取纪要形式记录在案，人手一份签具与会人姓名，以备后查。规格相当高。
卢家宏这次反映的问题，是上次例会遗留未决的拆迁尾巴，省长责令公安机关配合国土部门联合执法：“拆迁款早就拨付到位了，怎么还有钉子户？监察部门去核查一下，看看到底是拆迁款环节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故意阻挠，严肃依法处理。”
动迁事情告一段落，再议交通管制事由后，我举手示意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