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骤变
城南是关东军，城北驻扎着数目不详的东北军。有关东北军，我知道一点，这是少帅的队伍。我所知道的那点历史，有一点我很肯定，一九三一年发生的九•一八事变所在地，并非是浑州，而是北大营。
后来被称为国耻日的9月18日当晚10时许，日本关东军在沈阳北大营南约800米的柳条湖附近，炸毁南满铁路一段路轨，栽赃说是中国军队破坏铁路。日军随即向中国东北军驻地北大营发动进攻。次日晨，日军独立守备队第五大队从铁岭到达北大营加入战斗。东北军第七旅遂撤出战斗，退到沈阳东山嘴子，不到8个小时，日军即占领北大营。
至于事变前，关东军和东北军在浑州是否有大的摩擦，我那点少的可怜的有关历史的库存，根本找不出答案。缸子窝棚一打起来，城里便出现了不小的骚乱，家家户户紧闭门窗，街上清冷的几乎看不见行人。值得庆幸的是，义勇军并非不堪一击，来势强大汹汹的关东军，被义勇军阻在缸子窝棚前进不得。
当晚，西厂23号来了一个神秘访客。临时充当23号院大管家的徐先生，站在楼下告诉我说，有客人要见我，我还纳闷，这个乱糟糟的时候谁还串门？从楼上一探头，发现院子当间站着一个长相不俗，神态文文雅雅的女客。
女客自称姓林，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告诉我说，缸子窝棚那边的关东军是来寻找藤原本的，女客微笑说：“藤原说是日商，到浑州后，另享有关东军大佐的身份。我们知道藤原失踪和你有关，现在关东军一时半会还打不进来，但是，我们也没把握能守多久，我们的人不是很多，城北的东北军可能也不会支援我们，是走是留，你自己拿主意。”
“你们是……共产党？”活跃在东北的多支义勇军，差不多到后来都成了共产党的队伍，义勇军、抗日联军等等，有些人大名鼎鼎，像赵尚志、杨靖宇、赵一曼，个个英雄了得。
“不是。”林姓女客莞尔：“我们是红霖义勇军。”
“你们怎么知道藤原失踪和我有关呢？”我非常奇怪，惩戒藤原一事，连婉儿都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女人是从何而知？
“刘老板视日本人为外敌，浑州城里连小孩都知道。”女客这句话让我警觉起来。若是连小孩都知道我跟藤原不对付的话，浑州破城后，我和我的那些商号，势必是关东军的屠戮对象。
女客走后，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思索了半夜。我现在还没有能力和武装到牙齿的日军对抗，没人没枪，也没能力保护这些商号不被掠夺，甚至，我连自己能否全身离开浑州城都没把握。寄希望予城北驻扎的东北军，显然更不靠谱。两个月后的九一八事变，关东军之所以能在八个小时内拿下北大营，主要的原因就是蒋总裁不抵抗的国令。
不能热血轩辕救国，亦无能力拉起人马跟倭寇周旋死磕，我真为自己是老八路的后人感到羞耻。九一八之后，日本人占领东北全境长达14年之久，遍地哀鸿，想到此，我猛然惊出一身汗来，那个藏宝洞里，尚有大量的金银器皿和件件价值连城国宝。日寇铁蹄践踏之下，我既然不能横刀跃马杀寇，何不以己之长，护宝无恙呢？
第二天，在我的软硬兼施下，婉儿和两个师哥还有大师哥那个相好的，离开浑州。
水月居、周兴当铺、仪咏绸缎庄、凤乾客栈、棋牌馆和五家白老酒厂，或被我甩卖，或关闭停业。我叫水月居最后做了一顿饭，叫人用车把饭菜拉到义勇军城南的驻地劳军，附赠数目可观的大洋。
此后几天，我忙着遣散没有出手的几个商号伙计，那个野驴和另两个跟二师哥交情过硬的武友不愿领遣散费离开，非要我带着他们寻二师哥，我受不了他们死乞白咧的纠缠，只好答应走的时候带上他们。叫我着恼的是，这几个主儿好像信不过我，我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影子似的黏糊人。
婉儿走了一周后，商号的事情基本上处理完毕，我和野驴等人收拾好行囊，说好了天一亮便出城，没曾想，晚上刚睡下，南城那边便响起巨大的枪炮声，响到半夜，听见有人“咣当咣当”的砸门，我一边招呼野驴开门，一边穿好衣服下楼。
门开处，一个人搀扶着另一个人踉踉跄跄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亮，我吃惊的看到，被搀扶的人，竟然是那个几天前的林姓女客。
“刘老板，你们快走吧，日本人要打过来了……”相扶之人是个岁数不大的半大孩子，肩上有枪。一脸熏黑的硝烟。
“她怎么了？”我试试女人的鼻息，问。
“林姐没事，来的路上被炸弹震晕了。”这个小兵喝了口水，瞅瞅我，说：“刘老板，我知道你是好人，林姐就交给你了，你把她带的远远的，千万别回来。”说完，用袖子抹抹嘴，跑了。
那个小兵临走时看我的眼神，我读出了那种慷慨赴难的神色。外面枪炮声不断，我的脑子也在炸个不停，一支义勇军就这么完了？北城的东北军果然在旁观？兔死狗烹的道理，难道不知道吗？
“刘老板，咱们怎么办？”野驴在一旁问我。
“把大门打开——都上车，快！”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境地，如果义勇军兵败，关东军从缸子窝棚进城，一盏茶的工夫就到。我叮嘱徐管家，待我们走后锁好大门，尽快离开23号院回家。然后，我把人事不知的林姓女客放在副驾驶位置，点火打着老爷车。
本来计划天一亮离开这里的，随带的行李早早就装上车了，所以，一决定连夜离开浑州，没怎么耽误工夫，便驶离上路。这个车可不能丢下，我快要完成的spi，还指望在它身上获取晶固体呢。
我们的车子从西北边出城的时候，枪炮声已经停止，蜂拥出城的人群挤在路面上携家带口的往北逃难。难民中有传言说，缸子窝棚那边尸横遍野。
老爷车还算给我长脸，跑了一夜，天亮到达四平的时候，才因为油烧完了停下。林小姐后半夜便醒了，醒后始终一言不发，停车后，野驴去前面找油，我们就坐在路边一间小饭馆边吃饭边等。这时候的路上，已经有行人来来往往走动，我们几个虽然行车一夜，看起来累的够呛，但穿戴还不算狼狈，只有林小姐经过昨晚的战事，身上有灰尘，衣襟上还带有几点褐色的血迹，我找出一条毛巾，蘸着热水擦了擦，跟掌柜的打问前面的情况。
掌柜的说，四平也不安稳了，满城都能看见整队整队的关东军，看看一边的林小姐，小声嘱咐我说：“你们要是不急着进四平，还是等些时候吧，那些王八羔子，见着大姑娘小媳妇就祸害，往南走吧，往南有路去哈尔滨。”
我计算了一下路程，就算加满油箱，也跑不到望山屯。我腾出一只箱子送给掌柜的，叫回来的野驴再去加两桶油回来备着，让掌柜的给我们准备些方便带的食物。白得了一只上好的皮箱，掌柜的倒也豪爽，没要我那么多饭钱，我们吃好喝好准备上路时，掌柜的送给我们十来个香瓜，让我们能路上解渴吃。
这次重新启程后不久，我把目的地告诉给车上的各位，跟林小姐说：“山上的生活不如城市，他们哥几个是铁了心的要去，要是你有去的地方，甭管多远，我都送你过去，若是……”
“我跟你们一起。”林小姐打断我的话，声音不大，不过很坚决，说完，补充道：“我叫林惠，我是哈尔滨人。”
夜半，车到望山屯，这是我故意选择的抵达时间。大白天穿过望山屯的话，这老爷车毕竟是个稀罕物，要想避人耳目，只能选择在乡人早睡的夜晚。
在坑坑洼洼的林间勉强开进了五六里路，老爷车再也爬不动了，恼人的是，车停下的位置，与我要安排老爷车休养的岩洞近在咫尺，一个小坡就到。我跳下车，活动活动身子骨，带着野驴几个人动手搬掉一些车上的负载，然后叫众人在下面等着，我启动老爷车，做最后的努力，还好，轻装了不少的老爷车，这回给劲，屁股上突突的冒着黑烟，一下子拱上小坡，我轻轻一打把，老爷车左右歪斜了几下，稳稳的驶入岩洞深处。
抬着被我拆卸下来的发动机上山可不轻便，四个男人，两人一组，走个三里五里就换手，累的我们呼哧呼哧牛喘不止。野驴弄不明白我干嘛费这老劲弄一个铁疙瘩上山，此时正好换上我和另一个武友负力，只好简而言之说，有这家伙，山上就能用上电了。
本来天亮就能到的路程，我们走走停停到午后，婉儿和两个师哥一见到我们出现在茅屋外，比跟见到鬼都吃惊。
“先别亲热了，下面那些东西我们实在扛不动了……”
两个师哥就是牛*，没一会儿，就“嘿呦嘿呦”的喊着号子，步调一致的把发动机给抬上来了。野驴等人也不进屋，就地往院子里一躺，呼呼的睡着了，饭都没吃。
林小姐第一次去西厂23号的时候，婉儿和两个师哥都见过，知道人家是义勇军，曾好意向我们示警，这次于数百里之外乍见，亲的跟多少年没见面的亲人似地，尤其是婉儿，一听说林小姐不走了，喜欢的马上就给林小姐腾出一间屋子，连我都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