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再遇梦璃
天龙小子2015-10-25 02:487,685

  大峨两山相对开,小峨迤逦中峨来,三峨秀色甲天下,何须涉海寻蓬莱…

  峨嵋山,神韵灵秀,满山的奇树异花疏影斑驳,暗香流动。

  黄昏到来,天空的一角布满紫色神秘的霞。然后是月光与霓虹,自然的清寂与人世的俗艳,彼此交织得天衣无缝。

  多多少少,天上和人间,无论何时总是有一些光亮的,哪怕多么微弱。

  山后的竹林在微风中摇曳,哗哗作响,声声入耳。

  孟青青飞身起剑,素衣飘摇。

  青铜吞口的莫邪剑闪着幽蓝的光,划过空中,新月如洗,夜色空蒙。

  飞戈燕,铁马魂,易水寒,西江月,漫天飞舞的剑影如水银泻地,无缝不透。如雪似的剑光舞起了片片竹叶,使得裹在叶中的人看来恍如凌霄而来的神仙妃子。

  漫天的竹叶飘飘,却毫不伤竹身,轻重拿捏,自捻熟于心。

  纵然三十六招的剑法只剩下残缺不全的二十八招,可剑气依然如暴风雪一般,漆黑狂暴,淹没了天与地。

  自从十八岁那年开始,她就修习这峨嵋掌门必练的玉女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印刻在她的心里,不曾忘记。

  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想起自己背负的使命,想起含恨而终的娘亲,便忍不住来到竹林练剑。世事的沧桑,鲜血的浸润,无从选择的命运。

  诞生就是为了国仇家恨。是我转瞬即逝,还是你千年永垂,但终有那么一刻,所有的一切要尽归黄土,被沧海桑田,消磨得灰飞烟灭。

  她回眸望月,姿态是无限娇媚的淡定风尘。她的眉目,这样年轻透明,肌肤若未被践踏的雪野,仿佛不曾掩盖过任何泥尘与仇恨的痕迹。

  那样的一颗心,纯粹,纯净,不容玷污的,却偏偏要背负血腥的罪孽。那样的一缕魂魄,坚韧,高傲,斜睨世间一切的成与败,却注定要承受永恒的孤寂。

  还有阿碧,她唯一的亲人,双胞胎妹妹,在她继任峨嵋掌门大典后就被送去了慕容家,只身涉险,卑膝为婢。

  只因为,她们是蜀国唯一的遗脉;只因为,她们担负复国大任,还有血债需偿-赵光义、曹彬你们这些胜利的掠夺者。

  只因为,姑苏慕容武艺高强,部署众多,也许将来会是同伴,抑或棋子。

  可是为什么,每次见到妹妹,说起慕容家的大少爷,阿碧总是一副欢喜的样子,红霞飞上芙蓉面,满心的都是那良人,什么复国大业,什么武功秘笈,早已抛之脑后。她不懂,也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红尘万里,坠落了,就连星宇也不能超脱。

  于是,她唤回阿碧,思过崖上面壁三日。

  而她则淡扫峨嵋,代替妹妹,下山而去。

  姑苏慕容,百年世家,好大名气;慕容公子,风度翩翩,武艺超群。

  可对她而言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在她的眼里看到的是一座高山正在变成深深的海底,峰峦崩颓,砂石飞舞,然后冰凉的海水就淹上来。无边无际无光的深渊。

  除了家仇国恨,她什么都看不见。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没有灯火的,彻底的夜。

  慕容复身边,她沏茶研墨,她弹琴舞剑,她出口成章,她对酒当歌。

  她尽力的扮演着“阿碧”的角色,却不知道相同的容颜之下性格迥异的姐妹会有多大的不同,并且忽略了身边那对盛满爱恋的双眸。

  谁知道一个情字,误尽多少苍生。英雄美人,逃不过去的关口。

  无心插柳度日三天,温柔乡里酝酿了毫不妥协的离别。

  她翩然而去,留下芬芳满庭遍地开花,处处都灿烂。

  可对慕容复而言近在咫尺的幸福断送得猝不及防,好像拽满的弓,刚刚向希望处搭上箭了,却怦然一声,碎得一塌糊涂……看那希望泯灭,满手的残骸,情何以堪!

  甜蜜的开始就是为等待跌落,一如爱恋是为了辜负、誓言是为了背叛。跌落井底,尖锥毒刺,他痛得刻骨,他伤的心碎。

  从此以后,不问风花雪月,一心复国至上。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而对阿碧,恋上一个始终不曾爱过她的人,她的灵魂已不能渡过彼岸。到底是谁的罪过?

  一切,只因甘愿,这两字。

  有些时候,生命可以在刹那之间,天翻地覆。

  再回头的时刻,已经不认识自己。

  孟青青依然每天舞剑于竹林,为了复国大业她拒绝了最后的慈悲,一把火烧毁了从前,一颗心封死了现在。苍凉之中,她只能与自己的长发舞蹈,因为她的心,选择了她的命。

  不知道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时候,她是否会记得那三日的韶华芳艳……

  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

  百年基业,正是从此刻开始,只是当下身处其中之人,亦不会料到。

  武当山集幽、奇、秀、美为一体,四季风光不同,景色各异。

  春天山峦滴翠,繁花似锦;夏日风雷激荡,云飘雾绕;金秋林疏叶红,满目清新;冬季银装素裹,冰柱撑天。

  登峰远眺,群峰犹如繁星点点,千山万壑尽收眼底,清风送爽,玉宇澄清,飘飘欲仙之感,油然而生。

  相传,黄帝治世,有静乐国太子在武当得道升仙,后,受封为“玄天上帝荡魔天尊”,春秋之老子、尹喜真人均在此山修行,南北朝时,更是隐修此山者四百余人。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循环往复,生生不息。武当功夫辉映后世、照耀千古。

  武当派以侠义名满天下,同门之间极重情义。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苍苍河岸,雾色茫茫。梦里佳人,宛若水中央。

  红笺小字,道不尽平生惆怅。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林灵素放下手中狼毫青管,深深的叹了口气。窗外,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春天来了,满山的青翠,草长莺飞,姹紫嫣红。

  往年的这个时候,自己都会陪着函芝师妹去踏青,放纸鸢,欢声笑语,重重叠叠。

  那年春暮,庭院里有一树才吐艳的石榴。他折下一枝送给师妹,微风里,颤颤初开的红花朵,灿烂如霞。

  师妹的脸淡淡地红了,清晨阳光下鸦髻低垂,白皙的尖尖面孔,近于半透明。

  红晕,一层柔糯地漫上来。

  他以为满心的爱恋,会如那石榴一般,开花,结果,水到渠成。

  哪知花影入水人入梦,幽幽独眠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落得这满目漆黑的昏盲。

  自从那状元郎黄裳来到武当山,师妹的眼里、嘴里、心里,看到的、念叨的、想的便都是他。

  才子佳人,花开并蹄,蝶生双翼。朝朝暮暮,两心相悦。

  林灵素看在眼中,痛在心里。

  他岂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世上八荒四极,六道轮回,也只有一个函芝师妹而已。不是不明白的,只是天意如此。

  说到底,所谓青梅竹马,所谓两小无猜,在师妹心里也不过都是兄妹之情。

  到头来竟是什么,什么都不曾拥有。

  他知道黄裳来武当山是奉皇命来收集各种道家经典,为的是刻印全版的《万寿道藏》。

  武当是道教武林圣地,与佛教的嵩山少林寺齐名,故江湖上有“北宗少林,南崇武当”之说。

  自然有许多典藏的经书。

  师父张玄素乃第三十二代张天师,武当派的现任掌门人,也是函芝师妹的亲生父亲。

  师父的普通经书经常借给朋友和徒儿们观读,但伏魔殿中珍藏的一些失传的典籍却从不外借,甚至于自家徒弟都未曾见过。

  据说是因为师父年轻时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一个让他终生后悔的错误。

  那是四十年前,师祖在一本失传的北周的《玄都经》的空白处写下了小无相功的秘籍,这本是逍遥派的独门心法,神奇独特,但由于师祖和无崖子私交甚密,得此武功口诀。

  后来,师祖仙逝,却没有将此记载告诉师父。多年后吐蕃和尚鸠摩智前来武当山借阅《玄都经》,师父欣然同意。

  以至于小无相功流入吐蕃,给中原武林造成了重大的影响。

  师父后悔莫及,却又无可奈何,终得于事无补。

  从此以后,便立下规矩,伏魔殿中的典籍不得外传借阅。

  黄裳于是吃了闭门羹,许多早已不在世间流传的道家经典依然无缘得见。

  林灵素明白黄裳的失望,但于私心是希望他快些离开的。

  师父曾说,武当武功有“五不传”之戒,即“柔骨质脆,心险,好斗,狂酒,轻露”者,不可传。

  他自己也知道,身为武当弟子,要仁义为先,心襟开阔。

  与其天涯思君,恋恋不能相舍,不如相忘于江湖。

  林灵素清楚,这是谎话。最起码,他是做不到的。

  特别是当他不经意间听到了黄裳和师妹的谈话,得知黄裳要师妹帮他翻阅道经的时候,愤怒充满了那颗野性咆哮,蹄如奔雷的心。无尘的皮相内中,怒尘滚滚滔天。

  他说要去师父那里揭穿他们两个私授道经的事情。

  然后他看见师妹的一泓秋水般的双眸如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细雾,那雾后面,似乎有一个人的影子。

  他的心又被一种叫*恋的东西撕扯,隐隐作痛。

  三十年来寻刀剑,几回落叶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

  他终究狠不下心来做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只徒增悲伤在自身罢了。

  可武当多少年的经典秘籍,就要这样公布于众吗?

  师父真的什么都不会发现吗?

  一切都在继续……

  一剑飞花,一掌含雪。江湖缥缈,且自逍遥。

  无量山上的桃花开得烟雾般朦胧、轻云般缥缈,彻彻底底是柔情如水的感觉。

  一片铺天盖地的桃花林,美丽地叫人窒息。

  随处随时一抬眼就能看到桃花。突然就看见有时在一汪清泉边,寂寂地冷冷地开着一树两树;走在山上一转身,拐角处的山坡上也会斜斜地伸出一支……

  山下水边,处处树染胭脂,枝挂红霞,一片片桃林粉锦红缎,缤纷艳丽。山风一过,落英缤纷,如下了一场细碎的红雨。

  苏星河漫步在一片花红翠绿中,思绪万千。

  东风吹碧草,年华换、行客老沧洲。

  见梅吐旧英,柳摇新绿,恼人春色,还上枝头,寸心乱,北随云黯黯,东逐水悠悠。

  斜日半山,暝烟两岸,数声横笛,一叶扁舟。

  逍遥派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支撑。他知道他等的人终会出现。

  只是不知道,那会是何时,何地,如何开始。

  他记得师父在世那些日子。出入宫中阵前,无坚不摧。后来宁静山中,岁月无惊。那是属于师父的年代。一样是寂寞无敌。

  但,那个时候,他不曾感到如此绝望。他不曾以生命作为仅剩的慰藉。

  那是否是因为,师父已去。

  师父无涯子是个传奇,一个时代的传奇。

  师父出身显贵,本是赵氏宗家。白衫青巾,他的笑容温暖轻浅,行动间衣褶簌簌地带起一阵秋天的风,生于俱来的贵气总在不经意间流露。

  当年,作为太子太傅,师父才高八斗,指点江山何等闲。在满朝文武里,他是一脉清爽游离的水藻,气定神闲,清雅又慵懒,身是红尘,身为是非,惊鸿一瞥,他万众瞩目。

  可是朝代的更换,历史的变迁,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匆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雷声从远处压过来,好像天神在动怒。

  一夜间,东风无力百花残。

  太子始终没有在宫廷的争夺中抢得先机,兵败如山倒。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王侯将相,自古如此。宫廷与江湖其实并无分别。

  胜负生死之间,因缘叵测。

  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万里之外,不见关山。

  从此以后远离朝廷,远离家乡。

  从此以后看不到醉吟中的西湖,看不到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看不到吹起青衫袖的杨柳风。

  从此以后在这无量山里耗尽心血,了却残生。

  点点行行的家国恨,飘零情,少年残断的旧恋,还勿自纠缠。

  美人一曲清歌如珠玉散落,那两个艳绝世间的女子,高强的武功,敏捷的才思压倒须眉,那是九天上瑶池里的仙葩。可在师父眼里不过是一片寂静,如同他脸庞完美的线条一般流淌着的寂静。他的心里,只有那玉质冰清,冰清玉质。

  他们是这样地纠缠不清啊。长长的绵密的心事,牵过来,扯过去,没完没了。

  到后来谁是谁的心,都乱作一团。最终,不过是浮世的悲欢。

  除了情,便只有死。

  原来青史的名,赫赫的功,一样挡不了这结局。

  星陨了,再耀眼,终也只是成泥。侠客高手,如花美眷,尘便归尘,土便归土。

  唯一永垂不朽的,只是世人的遗忘和亲人的悲伤……

  那英雄,不堪重拾。

  桃花一年又一年的盛开在无量山上。年年岁岁花相似。这朵花是不是去年枝头的那一朵,谁管。

  自从师弟丁春秋背叛师门,师父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最终,他仍然只是习得师父毕生所学的“六艺”之技,远远抵不上师父的声名。

  而新的一轮宫廷政变中,依然输的一塌糊涂。

  这个穿淡黄袍服颀长白皙的男人,有张平和的面孔,线条圆融。

  宝玉温润如恒,早已失却棱角。良玉好诗,含蓄敦厚不露锋芒。

  苏星河,他早知已不能改变。

  自己与这无量山相得益彰。它没有昨天,自己则没有明天。

  于是,他开始等待,等待宿命轮回的开始,等待有缘之人的出现。

  谁的手指曾在棋盘上挥舞,九九格,黑白之间,棋子如繁星般排布在罗盘,冲杀退守。

  十年春花秋月。桃花,一次一次地开。

  他依然守卫着这磐石一样的棋盘,扑朔迷离。扑朔迷离。扑朔迷离。

  开盘款待来客。棋局是师父锋锐无匹的秘密。

  往事已死。没有追忆,黑白子,便是师父的魂魄。

  重重考验重重艰险,那个小和尚,成为师父亲选的继承人,多少年的夙愿,终得偿。

  他站在棋盘上观看这情景,笑了,又哭了。外面是哗哗的雨声。直到多年以后这场雨仍砸在他的心里,使他的心不再光滑如同润玉。

  人世的缘,只得一瞬。生死两茫茫。

  师父已去。

  可苏星河终究知道唤做虚竹的小和尚并不真的是逍遥的继承人,只一眼,他便知道。

  小和尚背负太多的使命,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终会离开无量山,因为他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和尚,一个有爱有恨重情重义的和尚。

  可是,逍遥派的未来又在何处?

  这时候,有个手执折扇的锦袍少年一直在他身边,锦袍上绣的是云海水拍崖,折扇上绘的是独钓寒江雪。

  一张超然脱俗的容颜,宛似龙宫中一巾鲛绡,清癯而秀美。他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心地通透没有阴影。

  因为才华卓绝,所以任性不羁。

  秦观,少年儿郎,长空里飘逸的竹笛,惊起了那池塘莲花上的蜻蜓,小荷才露尖尖角。

  一霎那,苏星河心如明镜,就是他了,逍遥百年的命运终于有了可以担当的灵魂。

  从此不再迷乱。

  只是君心如天,君心似海。

  没有人知道,碰上苏小妹的秦少游是否在重复无涯子师祖的命运?天涯海角,百年离乱的逍遥派究竟要何去何从?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连绵不绝的黛色山峦,浓浓淡淡的深绿、浅绿衬着浅蓝浅蓝的天,真正的翠彩相间,千姿百态,美得叫人心悸。蜿蜒小路一直延伸到峰顶,千山万仞之上,雾霭缭绕,烟云缥缈,似幻觉似仙境,美丽的不再真实。

  天山,缥缈峰,灵鹫宫。

  灵龟为纽,莲蔓为饰。幽光烁烁的青铜镜里,我看到这张脸日益蜕变。老气渐消,眉目若画。它一天一天,回复以前容颜。

  我笑,铜镜中的人也笑。

  眉似远山黛,眼如秋波横,樱桃红唇,浅浅笑靥,我一笔笔的描画着这看了几十年画了几十年的颜面……这云鬓花颜。

  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再次与你相遇,我的容貌一天天年轻,我要回到你我初见的时刻,那漫天柳絮,樱花灿烂的日子。

  师兄你可看得到我这日日精心的装扮?你可看得见我那夜夜如月的相思?

  太强烈的爱,是流星。光华灿烂,然自出发那刻起,便是向着毁灭飞奔。

  寂寂的深殿里,我仰头望着窗隙游走的光线。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我本凡俗。

  我想做人。不要成仙,也不要成魔。我只想做人。做一个普通人。

  与你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做一对鸳鸯比翼。

  江湖上的人叫我天山童姥,我用“生死符”制约着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主人,为奴为仆。

  他们说我心狠手辣,说我残暴无度,说我是妖,说我是魔,他们恨我又怕我。

  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怎么想,这人世如此复杂,表象未可轻断。

  说好说坏,都是错。

  计较的不是这悠悠众人之口,而是你,师兄,你可知道没有你的日子里我多像一个,被削去了头发的嫦娥。

  碧海青天的,寂寞的嫦娥。夜夜,拥一颗魑魅的心。

  黑夜之中,灵风飘渺。

  端坐在幽深的帘栊下,绿玉蕉叶盏在手。茶烟缭绕。风吹,重重叠叠的花格摇曳。我看到自己身上,一半是日光,一半是阴霾。

  长裙上,青琐荡漾。

  那檀香的气味。几欲窒息。

  秋尽江南草木凋。彼时,秋未尽,柳尚摇绿,莲花却已憔悴。

  幽冷的红光,从心子里透出来。百点千点,星散满塘。

  真的莲花,已经在寒冷中死去。假的,却自火光中初初诞生。漆黑的莲花池里,生死真假,满目迷离。

  无量山莲花池边,我看到了李秋水,秋水为神玉为骨,眼神婉转如游龙灵动,唇角含笑似芙蓉初开。除了我,没人知道那里面,封存着怎样的恶毒。

  当初如若不是她在我走火入魔时背后暗算,我也不至于会落得今日的小儿模样,也不至于连争夺师兄的资格都没有。

  有一条蛇,在我心中噬咬,一点一丝,撕筋剥骨,血肉斑驳。我知道,那是嫉妒,那是仇恨。我感到火,我感到痛,有一刻,我想毁灭这所有的一切,我荒谬的对手,我恶毒的师妹,与我自己。那把火燃烧着,日日夜夜,炙烤着我。

  终于,我的剑划过了她如花的容颜,剑锋殷红,滴滴是血。

  师父说,无相,就是,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我们一样都做不到。却由爱生恨,一生为此纠缠不休。

  很多年以后,直到我见到了那个傻傻的小和尚,他的善良和老实,在江湖中已经看不到了。

  乱世里的江湖,辗转于这个无理可喻的世界上,太多莫名的杀戮。

  人类的欲望,永无止境。

  他帮我躲过众人的追杀,帮我逃脱师妹的追赶,虽然看上去很笨,但是我却仍然把七宝指环传给他,没有理由。

  生命是一连串颠簸的梦。一个套一个,解不开的连环。

  我没有想到一个和尚竟然也有爱,他找到了他的“梦姑”,持子之手,与子偕老,举案齐眉,誓同尘灰。

  这些都是我曾经多么希望可以和师兄一起做的事情啊,可是……

  因缘叵测,就连人自己也无从知晓。我现在所有的只有恨与怨,只有生与死。不懂人间曲折神秘的遇合。

  可是到了最后的最后我才知道,时光的冗长更像一场无谓的游戏,让人耽于经历却无从追想。记忆因此支离,该遗忘的已经遗忘,还能清楚记得的,只是因为曾经刻骨铭心。

  任何一场爱情的开始都何其相似,一样的繁花似锦,一样的不遗余力。

  太多的爱非所爱,到头来谁能成全谁,谁又能拯救谁?

  师妹,我们曾经的反目成仇、互相妒恨,最终还是殊途同归。

  那个我们为之虚耗了一生的男人,原来我们谁都不是他心里的人。

  真相无人可知,因为真相就是毁灭。

  结局无人可知,因为真相已经毁灭。我们的一生,都不过是一段荒唐。

  年少的岁月过得茫然而空白,像被一场严寒的大雪所掩盖,什么都没有留下,你和我之间的回忆只余惊悸的争斗。彼此的报复恶毒而深刻,憎恨执著成狂。

  此刻想起来,才陡觉惊心。原来在我们的一生中,恨比爱持久,冷比暖绵长。

  无所谓得到,因为太多失去。

  我们亲手毁了彼此的幸福。

  我守在缥缈峰上数春去冬来,你等在西夏宫中看花开花谢。没有人会懂得迟暮的女子心中,没有爱只有恨的苍凉。我们所有的温软都被掩盖,看到自己的模样我就想起你脸上的伤痕。

  师妹,原来我们三人之中始终纠缠不清的,只是我和你。

  我大笑“不是她,不是她”,你苦笑“是她,是她”。

  同一笑,到头万事俱空。

  黑夜,当头袭来。

继续阅读:第10章:魔界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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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奇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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