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钱权竟有些帐然若思,闭嘴住口。漫目精光迷离,静静看着昏暗的远方,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悲催后悔的憾事……
但早被他二十四年前的传奇经历勾引的好奇心大起的桑树根可顾不了这许多!生怕钱权把他胃口调起来后,传奇故事讲到一半,突地收尾!
抓耳掐腮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憋不住,遂向钱权近前凑了凑,轻声细语却不容置疑地问道:“这阎阴明既然如此说了,想来听到他话的教友们都已人心惶惶!那撤离的速度一定很快!可看虎王的神情,难道在撤离途中又有异想不到的变故发生?”
他问得虽貌似很小心!但语气却是让钱权无论如何不便再继续装“深沉”的……
“看来年轻人猎奇心就是重!可这猎奇心如若用对了路数!自然是好事,但如果只为较真,而不考虑后果,却是要犯致命错误的!”
钱权说及此,回头再次意味深长又颇有长者先生味道地看了看桑树根。自汉白玉拱桥上又向南轻踱了两步道:“我当时也正三十几岁,一路跟随魔王,征杀天下,所向披靡!自然更是把刀头喷血,剑底飞红当作意气风发!英雄本色!倘若阎阴明说得委婉曲折点,说不准我还真照他说的做!全力撤离边片诡异恐怖的近原始山林!但当时的境况,因为阎阴明等人自我教深入山林后,一直不吭不嗯!这会见不可思议,古怪离奇地突然暴死了这么多人,才率众出来说话!我道是他们想借此机会,危言耸听!然后趁我们人心惶惶,阵角大乱时,逃离我教对他们这帮异术者的控制!所以当他说到这,我一时头晕脑热!认为整不好这暴死的一百七十余众教友就是他们这五十三个异术者搞得鬼!越想越可疑!当下没有二话,抽出宝剑,一剑就斩翻了阎阴明!并剑挑他的首级向余下战战兢兢的百十教友喊:刚才这一幕我教友诡异恐怖地暴死!全是这群自以为是的异术者对我教面从心不从,背后手脚整出的惨剧!要大家稍安勿惧!……”
说到这,钱权竟悄悄然从一双眼角淌出两行浊泪来……
这一幕!倒让桑树根越发不解了!可眼见钱权如此光景,即便猎奇心再强!毕竟身份地位悬殊!怎地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但当他正欲以去为钱权准备行装为借口暂避时!
突听钱权接着道:“万没想到!我一剑杀死阎阴明后!那余下五十二名方士,阴阳师,风水师一时大乱!个个赤眼竖眉,人人恶咒向天!也正因为他们这种情绪!不过片刻,竟又莫名其妙暴死了数十教友!余下教友顿感人人自危!突有人发一声喊:弟兄们!杀了这般妖人!就是他们在异术咒法,取我等性命的!……”
“唉………………”
这一声长叹!愣把桑树根的心都叹沉到地底深处!神经也如满月的箭弦!一触即发!
“这位到如今仍不知是谁的教友,破天一嗓子!立时激怒了余下近百兄弟!那五十二个异术拥身的方士,阴阳师,风水师正起祭做法的厉害!在近百刀光剑影中,他们竟毫无还手之力!一如行刑场中束手待屠的囚犯!不过吞“杯”酒的功夫,个个一刀两洞!颈断头飞!事态发生的太突然!我也只能袖手旁观!”
说及此!钱权有点不自在!因为言间话里,二十四年前深入西域,本意寻踪问迹!结果却发生这种异变!他当时本是魔教第一号首领!怎能任凭手下不问青红皂白?痛下杀手?弄得后人追根究源都没了丝毫线索!着实太莽撞!太武夫!太没有江湖理念!”
所以言及此,突地有些犹豫,迟疑,张口难言了……
可已被他“传奇故事”调足味口的桑树根却越发听得兴味盎然!竟忘了主奴身份!当即脱口问道:“这么说!那五十三个阴阳风水异术师全都死在了我教友的刀剑下?”
“嗯!这个……”
钱权措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不由自主先肯定了!
而后,目光一凛!死死盯着兴味盎然的桑树根一字一顿道:“只是他们死得很难看!太难看!目不忍睹到让我这种以杀人吃人为乐事的变态魔鬼都颤栗不已!”
这话一出口!桑树根瞬际像被人从后腰捅了一刀般!
脸色立马青白幻变!神呆眼痴!
因为他从钱权这番貌目神情和言语词句间,听到看到的是对他的极度不悦和危险!
………………
沉默!一时夜色无声!
“我,我,我错了……”
桑树根突地又一脸“狗奴才”相!曲腿低首喃喃道……
“唉——!算了!你也用不着如此小心!我最看不惯你现在这副奴才相!这让我把凤眼明珠交由你去圆我宿愿的希望!彻底粉碎!我看还是……”
“虎王!我不是天性奴相!只是在您面前,我要尊崇有加!因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换个人!即便是老魔王!我也不定买他的帐!虎王!您可以小看我,但不至于将我小看得如此好歹不分!懦弱无用!一无是处!”
听到钱权如此一说!桑树根突地昂首阔步直窜到钱权的鼻尖前!拍着胸膛“砰砰”响!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就这一手!倒把钱权给震住了……
“好!我还当我瞎眼看错了人!竟将凤眼明珠托付给一个混蛋!现在看来!你小子真是与我有缘!”
略一讶异!钱权眉飞色舞,重重地拍了拍桑树根的肩道!
“虎王!只是,只是我……”
桑树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哼!只是想知道这凤眼明珠的来历?”
钱权貌似对桑树根的表现有点不悦!所以这句话的语气颇意味深长……
“虎王!我没这意思!只是您不说说这凤眼明珠的来历和作用!我再死心塌地!可又如何圆您所愿?一点找不着头绪啊!”
“这个?……”
钱权倒被桑树根这一问给问愣了!沉呤了片刻展目拂眉道:“
你所言有理!我本就想直接把这点事说清楚的!也罢!就这桥上!我说你记,一定用心!毕竟凤眼明珠非同一般”!
………………
月近西沉!天幕欲明!
钱权仰首看了看天色,蓦地一顿足道:“就在我们将连同阎阴明一众五十三人血肉横飞尽兴屠斩的畅快淋漓,杀气勃发,眼红面赤的一发不可收拾时!突然,不知何时,更不知从何地突地弥漫起一片雪白的浓雾!刚开始看到这突如其来的雪雾,我们已被血腥刺激的近乎疯狂!所以根本未曾有人留意,只是觉得这雾来得突然,颜色奇怪!但也并未当回事!众教友先前本是在篝火中狂饮尽欢,兴奋至极!后突逢绝命异变,惊恐至极!再后来,斩尽杀绝了我们认为给我们带来灾祸的五十三个异术者后,大家又疯狂至极!在这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亲身体验了这许多种人情至性的教众!个个尽拿那五十三个异术者的手腿心肝在熊熊火焰上烤得喷香滋油,一边撕扯着大啃大嚼,一边继续狂欢劲舞……”
说到这!钱权突地双眼一翻,脖子一缩,长长吐了口气,一个踉跄,身子竟直愣愣摔将下去……
“虎王——”
一声惊呼!
也难能桑树根能被钱权在知天命时托以重负!原来这斯不仅一副“狗奴才”相深得钱权欢心,而且是真真正正有些功夫不容小视!
当钱权措不及防,不明究里就要摔跌时,桑树根原本在他身后五尺有余……
可眼见钱权如突遭雷劈般一晃即倒!一个身影竟比雷更疾!比电更快!
………………
“虎王!你,你这是咋了?说得好好的,咋地突然就……”
钱权无力地瘫倒在桑树根的怀里,听他问及此,吁了口长气,弱弱地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你,你不要问……让我慢慢说给你……”
桑树根虽一时停止了他的好奇发问!可此时此刻看着躺在他怀里的钱权,怎能让他淡定的不出声?不发问?
现在他怀中眼下的钱权浑像个要立马嗝屁见阎王的主!脸色苍黄如纸还泛青,明明感觉躺在他怀里的身子冷冻如冰,可钱权的额间发际,眼角眉梢却是热汗如瀑!这叫他怎生淡定?这不似抱着个活死人么?
“你,你,你别怕!先扶我一会,我没事的。只是想起二十几年前的那一幕幕,我每每都不寒而栗!这许多年来,为了不想起曾经,不被一夜上百个恶梦时时吓醒!我只能总是纵情纵性纵酒狂欢!因为只有到那种精疲力竭之时,才能如死般好好睡一觉!这其中苦痛折磨!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像和不可思议的!甚至认为我本就是魔性兽性不改……”
“可,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我被这种痛楚折磨得苦不欲生!可古人说:好死不如赖活!我真愧对能在魔教中混得五虎之首一称!连自杀而取其万事烟消云散的勇气都没有!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昏晕迷惘,行尸走肉,就是为喘多一口气而活着!也不知又糊里糊涂做过多少丧尽天良!千夫所指!人人喊杀的坏事!我想我是太自私了!只为自已好死不如赖活!却让更多无辜的人,尤其是那些被我劫掠到魔虎庄的花样年华俏姑娘!我对不起她们!对不起!对不起!好在,眼下,我的报应来了!此去魔王堡之际,就是以死谢罪之时!…………”
听到这番话!桑树根不知所以地竟也双泪涕流……
有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可眼下的钱权毕竟还没被送上断头台!脖子上也没被套上绞颈索!铡刀未开!屠刀未现!他已然对自个的生死立判!痛心疾首到这般地步!也算是良心有现吧……
“虎王!虎王!你振作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刀头咽血,剑底食红的残酷与残忍!在江湖中混得,没人不知个中缘由!况且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么说来,天下就是江湖!即便万户千家安居乐业,可江湖中的所作所为还不一样无处不在!只不过看是谁在冠冕堂皇地所谓名宗正道!谁在歪门邪气之说!但这些所谓地正道与邪门!谁真正给过天下江湖一个公平公正公开公道呢?”
桑树根说到这,感觉钱权依附他怀里的身体软活了许多,也不再如冷得冰一般让人打颤!
“唉!后生可畏,更可敬!血气方刚!雄姿英发!再加上眼界,胆识,智慧!我放心了!”
耳听钱权这一句:“我放心了!”,桑树根心中大是爽意,却未料到这四个字刚说完,钱权竟又闭目欲倒!
一愣怔间,搞得桑树根阵角大乱!着急忙慌地再次狠狠搂抱住了钱权……
略一窒!
蓦地!桑树根嘴拱钱权,耳语悄悄道:“虎王!你放心什么啊?我跟你十多年还是个光棍!这又逢11又11光棍节了!难道你心里一直想让我光棍啊?那我要这五颗凤眼明珠所欲何求?我即便创天开地,又有何积极性?我不是圣人!不是伟人!我只希望我所有的努力与追求!都能让我教的子子孙孙们看到感受到!这个……你懂得!师傅!虎,虎王!老,老爹……”
也许春秋战国时的天生口才苏秦、张仪此时都没法动荡钱权那颗将死无生的心!但此刻的桑树根本着“劝将不如激将”一说!反其道渲染,甚至连老爹都喊出来……
果真收到了他意料恍惚!却颇得快意的“战果”!
桑树根在那一声“老爹”中!让杀江湖,征屠一生却无一子一女的钱权!享受到了膝下有子,余香有旺的安然与欣慰!
突地!桑树根立感怀中一劲一振!一松一开怀!
正惘然无措,不知所以……
却见钱权正倒负双臂,雪色长衣随宵风尽展!瞬际如换了个人般,双眸精光聚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眉间眼角,笑意慈然……
“好儿子!今生有此,我愿足矣!在这个胜者王候败者寇的天下,但愿我去魔王堡后,虽死而在天有灵!能助你早一日聚集五颗凤眼明珠!创天下江湖独一无二,空前绝后的第一大名门正派!”
心欲死!不想生的钱权!在被桑树根一声老爹叫得抓狂后,像吃多了“那玩意”的“那东西”般,突地雄纠纠!气昂昂!无论精神气,还是举止间!刹时!锋芒——尽现!
………………
倒是桑树根有些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钱权想到一个词:瞬息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