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由得都朝门口望去,四个斗篷客缓步进屋。虽然四人全身都罩在斗篷下,但犀利杀气却透篷而出。“老酒鬼”李涂等人均想:好凌厉的杀气,原来是武威鹰扬府的高手至此!武威鹰扬府是皇帝亲自掌握的十六卫军兵中的精英,这四名刀客黑色斗篷上都描着探爪张翼的银色雄鹰属于鹰扬府的二等高手。
只见为头一人语气象刀锋一样冰凉,“传闻长安都尉府摩云擅长捕盗,名头很响。可惜出身低贱,又喜贪杯误事,任性尚气,所以得不到升迁,至今仍是末等散职九品陪戎校尉,看来果然是这么回事!”
袁宝儿大喜,迎上前去,“你们来的正好,把他们都抓起来,然后送我去见虞大人!”
另一名斗篷客说:“鹰扬府只为皇上当差,除了当今皇上和‘鹰扬郎将’,不听任何人差遣。什么虞大人,肉大人的?”声音同样阴冷,袁宝儿竟不敢再贴近,退到墙边安全处。
那为头的斗篷客喝道:“摩云,还不快快将贼人拿下,更待何时!”
摩云醉眼乜斜瞅着那些人说:“鹰扬府武士不听别人差遣。我摩云又岂是任由人指使的。洪都尉将我举荐给虞大人。虞大人交待的差事,我定然要办妥,却不需听命于你们。”
假意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老酒鬼,你果然好酒量,我醉了,输了!按约定该放你们,让你们半日路程。”
那为头的斗篷客怒道:“难得三名贼人聚在一起,正好一网打尽。现在放跑了他们,作鸟兽散,再要分头追击就困难多了!”
“‘梁上三君子’各有所好,所以享乐的时候是分开的,但是遇难却是一起抵挡的,绝不会分散逃亡!”摩云说,“猎人行猎之前必须先摸透自己猎物的性情,否则就不算好猎手!”
老酒鬼李涂赞叹说:“摩云,你倒是我三兄弟的知己,大家意兴相投真该忘记身份交个朋友!”
摩云“啐”了一口,“呸,我是愿赌服输,言出必行,才放你们走的,岂是为了和你们交朋友?嘿嘿,你们最好是马上就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脚底抹油的功夫有多快就使多快,回头我还是要将你们绳之以法的。”
胡非为说:“总之是谢谢你了。‘梁上三君子’就算被你擒获也心甘,却不愿落在这些狗子手里!”往外便闯。
为头斗篷客冷哼,“想走?没那么容易!”使个眼色,四人一齐抖落身上斗篷,露出里面青衣铁甲的装扮,“锃”地一声,四把钢刀齐刷刷出鞘,封住“梁上三君子”去路。一色的装扮,一般的动作,齐整划一,看来平日训练有素。
这四名鹰扬府武官为头的姓孟,另外三个一姓马,一姓万,一姓赵都是武林高手。
姓万的对胡非为双掌,姓马的对李涂青竹杖,姓赵的对花留秋弯刀。姓孟的持刀守在局外,要让三个大盗插翅难飞。
胡非为身上雨布已经扯落,露出黑绒绒的胸毛,大呼大喝,拳脚声势惊人;老酒鬼李涂竹杖轻柔;花留秋刀诡招异,双方堪堪匹敌。
小苏相公乃是文人雅士不爱看打斗场面,正准备起身离去,猛然瞥见那一对卖唱兄妹卷缩在墙角正抱成一团簌簌发抖,然而,卖唱男子一双眸子却在暗处灼灼发光,眼神深处没有一丝惊骇的意味。他心中一动,不由又多看了俩人一眼。
摩云旁观场中打斗,只见三个鹰扬府高手体力和功夫略占上风,梁上三君子全凭胜在打斗经验丰富,机巧百出,腾挪跳闪拼力支撑,料想不出一盏茶功夫,必定落败。
果然,胡非为和姓万的武官同时一声大喝。万武官肩头中拳,却一腿扫倒对方,跟着刀尖指住对方咽喉。
“二弟!”花留秋一慌神,被赵武官钢刀一搅,叫声:“还不撒手?”弯刀当啷坠地。马武官见同伴已得手,不甘落后,有意卖弄,佩刀架住老酒鬼李涂青竹杖,一拳捣中李涂小腹,这一拳击下去,刚接触到肌肤,猛觉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半边身子不能动弹。
李涂如受重锤,丹田内气息乱窜,急涌向喉头,忍不住张嘴,一团火焰猛然喷射出来,马武官躲闪不及,顿时须发一起着火燃烧,李涂趁机出杖,这一杖劲道极大,竟然贯穿马武官胸口,那马武官死都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成了杖下之鬼。
这下出人意料,为头的孟武官脸色铁青,骤然挥刀,“贼胆包天,竟敢负隅顽抗,杀死朝廷鹰扬府武官!”
老酒鬼李涂竹杖挥舞,势若疯狂。
花留秋被对手制住,无法动弹,看到李涂的情形,暗想:老大武功虽说略胜我一畴,但毕竟年迈体衰加上伤病缠身,按理绝无这么好的体力,这次是拼老命了,当下纵声大叫,“老酒鬼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
原来,李涂三年前中了绝顶高手一记“闪电锥”,带来无穷痛苦,一到阴雨天这怪异的“闪电锥”余势随时都会发作。此次和摩云拼酒,喝下三坛十里香,肚内热力翻腾,好比潜埋了一座火山。马武官一拳击中他丹田,激发“闪电锥”余势,遇酒气化成烈火,喷射而出,突如其来,便可伤人。
然而孟武官显然比其他同伴武功高出不少,一势斜劈,刀身隐隐携带风雷之声。
老酒鬼不得已挥杖相迎,咔嚓一响,竹杖中断,孟武官刀势未衰,直朝他当胸劈落。这一刀下去,足以让他身首异处。花留秋、胡非为齐声惊呼,胡非为着地一滚,摆脱指在喉间的钢刀;花留秋身躯挪移,刀尖在胸前拖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划痕,两人拼了性命同时抢身上前。“梁上三君子”情深义重,平时虽有些磕磕碰碰争争吵吵,一旦面临生死关头,毕竟是义气为先,就算舍弃生命也要挺身替义兄挡上这一刀。但孟武官出刀快若闪电,俩人身法再快,也无法搭救义兄。
在这电光火石一瞬间,“啪”地一声脆响,一条长影如矫若惊龙,卷住孟武官手中佩刀。孟武官佩刀脱手,被那条影子带着激射飞出,插入屋梁。
孟武官又惊又怒,指着摩云说:“摩云,你、你!”
“本来都尉府和武威鹰扬府井水河水两不相犯,”摩云收回手中长索,“只是,我定要亲手抓获这三名盗贼向虞大人交差,所以不劳几位出手。大丈夫说话算话,我不胜酒力是输了,遵照约定该放过他们一马,让他们半日路程!”
“梁上三君子”趁势往店外冲。鹰扬府武官待要上前阻拦,摩云喝道:“别动!”端坐在座位上长绳如臂使指将三武官身形全部圈在索影之中。“梁上三君子”盗贼出身,轻功本来就了得,只这么拦了一拦,三人便奔出店外,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黄影一闪,摩云的牧羊犬也尾随跟踪。
孟武官拾起已死马武官的钢刀,说:“江湖传闻:你有‘万里神行跟踪术’和‘追魂索’两项独门绝技,十分本事。好,我等今日就来领教一番!”
摩云笑道:“大错特错!”醉步踉跄,满嘴酒气,凑近三人。
“什么大错特错?”
“摩云真正的独门绝技绝非‘神行跟踪术’和‘追魂索’,而是自创的一套醉拳酒步,每次喝的越醉发挥越好!”
孟武官听出他语气中戏弄之意,愈加恼怒,“好,那我们就领教你的醉拳酒步。若是败在你手,也好向上头交待。”
“我摩云虽说逢酒必饮逢饮必醉,但向来都是开怀畅饮,从不喝闷酒,也从不闷醉,醉就醉他个淋漓酣畅。每次醉后便拳打脚踢发泄酒劲,久而久之自创一套武功,今日就以醉拳酒步来领教三位大人高招!”
摩云牛皮绳束在腰间,将神行步法揉入醉态之中,姿势轻狂,拳打脚踢,指东划西,颠三倒四,随意挥洒,不成章法。三武官越觉对方是在轻视他们,大隋朝十六卫近卫军地位要高出其他地方官兵,鹰扬府武士素来跐高气扬惯了的,岂能忍受一个都尉府末等校尉的侮辱,拼尽全力,拿出各人看家本领,恨不能置之于死地。
摩云酒性大发,恣意妄为,猛然间一脚踢在赵武官刀面上。“啪”地一声,刀面重重拍在赵武官脸颊上,顿时颧骨破碎,脸面红肿,伤势倒在其次,这一声脆响如一计耳光扇在脸上,尤为羞辱。摩云酒性发作起来,满脸通红,跌跌撞撞,猛然一头朝何武官怀中撞去。何武官忙回刀封胸自保。
摩云步法之快匪夷所思,一闪就绕到他身后,右手握住他脉门,左手曲指点在他肋下大xue。
万武官顿时浑身劲力尽泄,如同木偶一般,身不由己任凭摩云把住佩刀封挡孟武官的攻击。孟武官以快刀闻名,“叮叮当当”双刀碰撞声不绝,瞬间相交十数次,摩云本来不以刀法擅长,加上只是拿捏着别人脉门借别人之手在使刀,不免手忙脚乱,说道:“好快的刀法!”
赵武官羞恼之下,一心报复,忍住脸上伤痛,趁机从背后偷袭。摩云耳听刀刃破空声响,“不玩了!”抽身便闪。他的神行追踪术本来就是由一种奇特的步法演化而来,所以动作快如闪电,瞬息转移位置。赵武官眼前一花就失去了敌人踪影,他的刀法虽然精湛毕竟还未到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界,一时收势不住,“噗嗤”佩刀直cha入万武官后心。
万武官刚刚脱离控制,还未回过神来,眼睁睁望着刀尖从自己腹部穿出,扑地而倒,竟不能活命了。
摩云假意惊呼,“哎呀!你这可是在同伴刀下枉死的。”
赵武官呆了片刻,说:“摩云你好大胆子,不仅私纵盗贼,还杀死朝廷武官。”
孟武官见状提刀退立,脸色铁青,“好,摩云你自恃武功高强,敢与武威鹰扬府结怨。就算虞世基不追究你罪责,日后鹰扬府也会找洪都尉算账,你等着瞧好了!老赵,我们走!”二人斗篷也不再要,各负一具同伴尸身,冒雨而去。
摩云酒醉之后,极端亢奋,手法劲力分寸拿捏毕竟不如平时细腻,此次对敌更是漫不经心,形同儿戏,所以才会大意失手让赵武官致死。一惊之下酒醒了一大半,情知已闯下大祸,他毕竟是长安都尉府校尉领用官家钱粮。这次执法犯法,私放盗贼,误杀朝廷武官,罪行不小,按大隋朝律历当以谋反论,要抄家问斩的。
小苏相公摇头说:“摩云兄弟这次闯下大祸了。”
摩云叹气,“我一向逢酒必饮逢饮必醉逢醉必发酒疯,惹麻烦无数,此次祸闯得最大!”
小苏相公看看那对卖唱兄妹不知何时悄然离去了,而门外那潇潇细雨并无要停歇的先兆,梅雨天气就是这般的,好似萦绕心头的愁绪,连绵细密挥之不去,当下抱拳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摩云兄弟,此刻可谓曲终人散,是时候告辞了。你惹祸上身,官家必不饶你,须得多多保重才是。”
留下酒食钱,背起琴囊,撑起油伞,漫无目的地投身于风雨之中。感觉自己整个人生就如同一次长途跋涉,漂泊不定,孤独无依,哪有温馨的终点?
摩云抱拳目送他远去,才朝墙边花容失色的袁宝儿说:“跟我走罢。”
袁宝儿跺足说:“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才不跟你个烂酒虫走!”
“必须先把你送到王世充手中,我才好全力追捕那三名盗贼。”
“我要禀明公公说你办事不力,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摩云只有摇头苦笑。
人去店空,冷冷清清。酒店掌柜伙计收拾着被打烂的桌椅碗碟自叹倒霉,逢此多事之秋,官兵与盗贼横行,开店铺做生意的无不是惨淡经营,不过藉此维持生计苟延残喘罢了。
摩云见状,伸手摘下袁宝儿头上珠花。
“你做什么?”袁宝儿怒声抗议。
摩云不答,又解下自己背上包袱,从里面排出三十文大钱,连同珠花放在柜台上,对掌柜的说:“这支珠花少说也值百十两银子就当是赔偿你店里今日的损失,连同我的酒食钱都不少你。”
掌柜的不敢收取钱物,连连摇手。摩云示意他不要多推拒,指着袁宝儿说:“这位是江都郡选送宫里的秀女,用不了多久,自会有官兵来此,到时你就把她交給官兵就平安无事了。就怕又遇上什么江湖yin贼采花大盗到店里打尖歇息,郡县官兵都不在那些江洋大盗眼里,唉……!”披戴好蓑衣斗笠,往外便走。
袁宝儿大声说:“烂酒虫,我改主意了。你既是受我公公差遣,就须得效忠于他,好好地把我交到他手中。我要你带着我一起去追踪那三名大盗,缉拿了他们,再去面见我公公交差。”
见摩云不理。袁宝儿又说:“或许我可以在公公面前跟前解释刚刚发生的一切,相信对你会有利。”
摩云这才转身直视她。但见袁宝儿春衫轻薄,酥胸半露,脸泛桃花,眉间眼底妩媚妖娆,身上散发着诱人的浓郁体香,天生风流形态。当下随手拾起地上一件鹰扬府武士遗留下的斗篷就她兜头罩住,“你这模样太招摇了,难怪招蜂引蝶,惹上许多好色之徒!”
袁宝儿在斗篷里娇笑,“你怕看我么?看了要动心的,对吗?”
摩云叹口气,“若不动心的绝对只有一种人——不是男人!”
袁宝儿说:“妾本无过,君自乱性。本来是你们这些男人见色起意,反怪我生的风。s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