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武士见这人模样不由心生惧意。摩云在远处看见,心中感到奇怪:这个如果是弥勒宗主就应该是何海潮了。只是何海潮三年前行刺皇帝被“靠山王”杨林用神功制服,囚禁在沙门岛不生不死受沙虫蚀骨之苦。弥勒宗也从此灰飞烟灭,怎么又突然在草原上出现?
只听那弥勒宗主说:“可汗可知佛语有云: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有人终日吃斋念经、有人整天打坐,有人一世积善修德,殊不知走的都是弯道和远路。”
始毕可汗说:“难道成佛也有捷径?”
弥勒宗主说:“本座乃弥陀重生,专门指引贵人升天成佛的。成佛当然有捷径——杀一人为一住菩萨;杀十人可为十住菩萨;杀百人死后可登九重天;杀千人可登十重天;杀万人能登十一重天;杀十万人登十二重天处极乐世界。可汗原是大罗金仙转世,统兵百万,手握生杀大权,要重返长生天天,就必须杀十万隋人修成金身正果。”
始毕可汗诧异地说:“杀十万人岂不是罪孽深重?”
弥勒宗主说:“人畜皆有轮回,隋朝中原人原是猪狗转世,杀十万不仅没有罪孽,而且是莫大功德,可汗因此却可得升长生天免受轮回之苦。”
都灵说:“既是如此你弥勒宗能帮我突厥攻打隋国吗?”
弥勒宗主点点头,“本座此来就是为指引可汗修成功德!”
始毕可汗说:“你既然是‘弥勒佛’转世,想必神通广大,不知有无把握对付隋帝身边高手?”
弥勒宗主凛然说:“本座有杀人之术,不惧任何高手!”
突厥武将曼驼冷笑,“你行动不便一个废人,怎么杀人?”此人傲慢蛮横,向来自许为突厥第一勇士。
“不错,本座半身瘫痪的确是个废人!”弥勒宗主语气凌厉说,“你想看本座怎生杀人?”
曼驼五大三粗,性情野蛮残忍,天不怕地不怕,所有突厥将领让他三分,可以说只有人怕他没有他怕人,“不错,我就要看你如何杀我?”话音一落,大张着嘴,圆睁着眼,脚下一软,庞大的身躯如同一滩肉泥瘫坐在地。
都灵上前查看,“你怎么了?”感觉他身体面条也似软绵绵的筋骨寸断。俯耳贴在他胸口一听,惊呼,“可汗,曼驼已经死了!”
摩云在暗处也是暗暗心惊:这个弥勒宗主用的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绝技“弥陀佛手”,是一种极高深的隔物传功武学。一掌击在地上,掌力由地面传自曼驼脚底将他骨骼震碎。
突厥人不识得“弥陀佛手”以为是神通,又惊又怕。咄吉设问:“你究竟是怎么出手杀死他的?”
弥勒宗主淡淡地说:“并非要拳打脚踢、兵刃相加才能致人于死地,一草一木都可成为杀人利器,眼神、语言甚至意念都能杀人,为什么一定出手呢?”
始毕可汗点头赞叹,“杀人不出手这才是真正的绝顶高手!如果你能助我擒获隋主,我就封你为‘突厥护国禅师’,准你在突厥传教!”
弥勒宗主说:“可汗,谢谢你亲口许诺!告辞了,杨广被困之日,本座再来助阵!”
众突厥武将忿忿不平,“突厥可汗金帐岂能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横兵器拦在他轿杠前。
弥勒宗主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是说:“右尊者开路!”
弥勒宗皆不以真面目示人,为区别身份,普通教众戴的是将头部全部遮罩的大头面罩,左右尊者和宗主戴的是只遮住脸部的面具,而且面具上的饰纹也有所不同。弥勒宗主右侧的白衣人身形小巧,脸上的面具很是丑恶恐怖。
但听,“叮叮当当”一片响,众突厥武将手中马刀全部断为两截。右尊者插剑入鞘。摩云在草丛里看见,心中赞叹:好快的剑法!
始毕可汗摆摆手,众将只得向旁让开。帐中灯烛一暗一明,这些弥勒宗教徒象平空消失一般,转瞬间杳无踪影。
都灵说:“这弥勒宗妖人行事古怪不可捉摸,未必会肯真心替可汗出力。”
史蜀胡悉摇头捻须说:“管他是佛是妖,弥勒宗主杀人之技高深莫测,他肯出手相助就好,加上刘武周内应,擒隋朝皇帝易如反掌。早几年弥勒宗在中原势力极大,号称‘十万教众’,后来虽然被隋朝皇帝派兵剿灭,但影响还在。日后要是和他们联合,对可汗攻占中原也极为有利!”
咄吉设吃了一惊,“攻占中原?”
史蜀胡悉微笑,“不错,攻占中原!隋朝皇帝杨广专制残暴,致使国力空虚,内乱不休,各地势力竞相起兵。我突厥国正好趁机机会攻占中原,到时饮马黄河岂不快哉?”
咄吉设说:“我原以为汗兄集结兵马不过是要同隋军决一死战,攻占他郡县,掠他百姓和财物——原来,叶护的意思竟是要趁势攻占中原!”
始毕可汗摇摇手,“杨广拜伏在我脚下,方解我心头之恨。若是我突厥武士都信奉弥勒宗教义,突厥国军队战斗力必定大增,攻占中原也无不能!”
突厥君臣商议之际,猛听,远处军士大叫,“有刺客!”突厥军营一片喧闹。始毕可汗大怒,“外面何事喧哗?”帐外一名武士进来禀报,“营中发现刺客,军士正在追捕!”
那“刺客”正是摩云。他探听了军机,正准备离开,猛地身侧突然钻出四条黑影,喝问,“什么人,擅闯中军?”原来是暗处隐藏着的突厥武士暗哨。摩云不待他们开口,速战速决,佩刀出鞘,四名暗哨一齐倒下,这一来却惊动了守营卫士,大呼,“有刺客!”
摩云展开神行术,步法何其之快,突厥军营守卫无论是追赶还是堵截都来不及,瞬间便离开中军营帐,在突厥军营中左冲右突寻找出路。哪知道突厥集结大军三十万,营帐绵延铺天盖地,他不熟悉情形,一时哪闯得出去?不知不觉反而渐入军营深处,眼见突厥军兵尽被惊醒,各路人马合围而来,他自知千军万马当中,武功再强也无济于事,何况可汗身边高手如云,全无逃脱的可能。
情急中,猛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帐篷耸立在前,周边护卫军士的营帐相隔甚远,便似一个女神傲然挺立,脚下匍匐着大群凡夫俗子,看来是突厥国身份尊贵之人的寝营。
那华丽的帐篷里透射着灯光,一个年近四十雍容华贵的突厥妇人正盘腿坐在灯下念佛诵经。帐门微动,一股清风卷入,那妇人抬头一看,面前已多了一个武士装束的人,她用突厥语沉声喝问:“大胆,敢闯可贺敦寝营!”语气中并无惊慌,而是充满威严,摩云知道可贺敦是突厥王后之意,但见那王后仪容端庄,气质高贵,教人不敢正视,再看她面前几案上放着一本佛经,另有笔墨纸砚和几本汉文的书籍卷抄,不由脱口而出,“义成公主!”
王后一愣,改用汉语问:“你是汉人?”
摩云点点头,躬身说:“在下摩云马邑郡人氏,见过公主!”
王后霎时双目湿润,“我已经多年没见过乡人了。你既是大隋子民、故乡之人,不必多礼,请坐!”她果然就是大隋下嫁突厥的义成公主——隋文帝杨坚之女,隋炀帝杨广的妹妹。
便在此时,突厥军兵纷乱的脚步声和“捉拿刺客”的喊叫声已朝这边而来,王后吹熄油灯,帐幕中顿时一团漆黑。两人屏息静坐,不多久,只听有人在外恭声问:“王后,王后可曾歇息,贵体无恙吧?”
义成公主假装睡梦中惊醒,“外间何事吵嚷?”
“适才有刺客潜入营中,末将一路追赶而来,王后可发现有何异样?”
义成公主假意发怒,“你们这些狗奴才当真可恶,半夜三更到我处捉拿什么刺客!”
帐外突厥将领慌忙说:“末将该死,打搅王后歇息,我这就带兵离去。”脚步声、马蹄声逐渐远去。
义成公主这才问,“摩云,你到突厥军营,所为何事?”
“实不相瞒,我是宇文丞相派来刺探军情的。”
“哪个宇文丞相?莫非是宇文化及?”
“正是。”
“哦,他要你来刺探什么军情?”
“皇上远离京师出巡,要到楼烦郡避暑。宇文丞相恐突厥将对皇上不利。”
“我那皇弟心性高孤,最喜出巡远游,展示国威,借以慑服夷氐,频频远离宗庙,早晚要出祸乱。难得他宇文家居然能处处为大隋杨家着想……”
摩云听到此语,暗自诧异:宇文家是大隋皇帝臣子,当然要处处替杨家着想了,义成公主这句话不知隐含什么言外之意?
义成公主重新点着油灯,继续说道:“当年,先皇将我下嫁启民可汗,同突厥联姻和亲,启民可汗去世后,始毕为汗,又立我为后,突厥国与我大隋交好已多年,如何竟要决裂?”灯光下,隐隐可见她神情凄婉,眼圈微红。
原来突厥有“父兄死,妻后母,报寡嫂”的风俗,凡父亲或兄长死去留下遗孀,做儿子或兄弟的便要娶后母或嫂子为妻。当年,启民可汗去世,始毕即位,便上书隋朝要求立后母义成公主为王后。当时,义成公主也上书请求归国,隋帝杨广为稳定突厥,便以尊重突厥习俗为由,要她改嫁始毕可汗,不同意她回朝。
突厥与隋朝两国多年来能够维持局面稳定,百姓少受战火,可以说义成公主功不可没。是以,摩云对她极为敬重,当下将宇文化及的忧虑以及适才在可汗金帐所见悉数告之。
义成公主听后大惊失色,“我离开大隋十六年,年纪已经老大,日夜思念家乡,只因路途遥远,几次想回乡探亲不成。每日只诵经念佛祈求菩萨保佑我大隋国运昌盛,百姓乐业,对外事不闻不问。此次,可汗说是要到边关狩猎,我便请求他携我同往,因为每离大隋国土近一里,我心中便觉安定一分。没想到,可汗竟是要向大隋开战。”
摩云说:“突厥大军已经集结边关,皇上却全不知情,正在往塞北的旅途之上,此行恐怕极为凶险。”
义成公主说:“不错,应当及时阻止我那皇兄御驾继续北上,可惜,当年陪嫁伴随我身边的汉人侍婢随从如今老的老死的死,连个跑腿通信的心腹也没有。”
“公主,摩云不才,正是答应了宇文丞相来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