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谢完毕,那夫妇带孩子离开。那孩童走到帐篷门口了,忽然又转身奔到右尊者面前,摊开小手,手掌上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玛瑙石。这种石头在边塞的戈壁和荒漠里可以捡到并不稀奇。那孩童却认真地说:“观音姐姐,这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我把它献给你。”
右尊者接过来,一时竟怔住了。摩云见她脸无表情,望着手里的玛瑙石眼神却在变幻,想必是心潮起伏。
“观音姐姐?我猜观音姐姐心中此时一定有个疑问——究竟是杀生可以成佛,还是济世救人可以成佛?”摩云含笑说。
“鬼郎中”莫名闻言脸色微变,轻声说:“杀生成佛、杀生成佛?”
摩云想起弥勒宗不能泄露身份的教条,不由后悔不迭,见右尊者在留意着莫名的表情,似乎随时都会出剑。幸好莫名只念叨了这两句没再说什么,应该没有怀疑到右尊者的身份。
“我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否则死的就不只你一个——还有不要姐姐妹妹地叫,以后直接叫我司马菲菲就好!”右尊者皱眉说:“司马菲菲?好听的名字!”
“哼,这也不一定就是我的真名!”
“司马姑娘,我跟在莫神医身边帮手,突然觉得自己原来还是有用之身。所以,就算不能恢复武功也无所谓。”
“本姑娘可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耗着,过两天再回来取你性命。”司马菲菲冷哼一声,举剑挑开帐篷门,匆匆离去。
那“铁枪大侠”安承财排队等候了一天一夜,至此才轮着。摩云对莫神医说:“这种人表面上假仁假义,号称‘大侠’,其实欺男霸女,尽做见不得人的恶事,你还治他干嘛?”
莫名说:“救死扶伤是医者的责任,在普通人眼中,他们有善有恶、有穷有富,但是在我眼里他不是大侠也不是恶霸,只是一个重伤待治的病人!”
安承财伤在要害,要续接命根子,这是极复杂的手术,“鬼郎中”莫名整整花了半天时间才完成。安家自然是感激不已,当即要拿出重金酬谢。
“我续接好你家安大爷的命根子,不过我这里并无更多的药草,因此开个方子,你们自己去城里抓药,然后找家客栈先安顿几天,再回上谷,一路上小心抬着安大爷不能碰着伤口,好生将养着,否则再难续接。至于酬金,请全部分散给上谷郡当地贫民,不可吝惜,过些日子我会去那边游医,帮你家安大爷换药,顺便看看银钱有没有散给贫民。”莫名对安管家说。
“一定一定,三千两黄金全部散给贫民,决不食言!”
“但是,你们要清楚,即使命根子续接好了,日后要想能够恢复传宗接代的功用,须得灵丹妙药。”
安管家问:“敢问有什么灵丹妙药有此功效?虎鞭、鹿茸我家主人都有。”
莫名冷笑,“虎鞭鹿茸也没有用——除非皇帝吃的‘龙虎精津丸’!”
安管家“哦”地一声,再次拜谢而去。
“鬼郎中”莫名继续为其他人看病,绝口不问摩云的伤情。摩云虽然只是帮帮手,但见被医治的人流露出感激之情,心中也觉得十分开心。这样又过了两天,忽见司马菲菲神色慌张地回来。一进帐篷就说,“快,莫神医赶紧搬走!”
莫名说:“我带来的药材已经用完,在此地还有最后两天时间,然后就会离开。”
摩云见司马菲菲神情不对,问道:“司马姑娘这么急切莫非有什么情况?”
司马菲菲咬咬牙说:“实话告诉你们,弥勒宗主找到这里来了!”
“弥勒宗主?何海潮还在人世?这么说司马姑娘果然是弥勒宗的人了?”莫名眼神闪烁。
摩云诧异地问:“莫神医也知道弥勒宗主?”
莫名点点头,“司马姑娘,弥勒宗主到我这里何为?”
司马菲菲说:“宗主得知莫神医在边塞之地行医,特地来找你取出身上的‘乌金锁骨链’,并且想要你解除沙虫蚀骨之苦。”
莫名哈哈笑道:“数年前,弥勒宗在中原盛行一时,无论王公大臣还是平民百姓无不信仰,宗主乃是佛陀转世,我‘鬼郎中’莫名能为他医治伤痛,那是荣幸之至,求之不得,怎么司马姑娘反而要我赶紧搬走?”
摩云摇头说:“弥勒宗主不是佛陀转世是恶魔重生,他所创办的宗教专以杀人为事。莫神医,你把他治好,世上只怕又多千百条性命丧生!”
“哼,我不止一次跟你们说过了,医者父母心,在我眼中只有病人和伤者没有恶魔和佛陀!”莫名正色说。
司马菲菲怒道:“这人真是迂腐不堪,你治好宗主,宗主不仅不会感谢你,而且会亲手杀你,说是帮你超脱——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回来报信,就让宗主杀了你们好了。”
就在这时,“呼雷豹”警觉地竖起耳朵,蹿出帐篷,在外狂吠。
“释迦衰谢,弥勒持世!”“释迦衰谢,弥勒持世!”一阵口号声从远处传来。
“来不及了,宗主已经到了。”司马菲菲戴上面罩,“摩云。我现在要去迎接宗主,要提醒你的是,如果被宗主发现你在这里,我们两个都要死!”说完之后,便出去迎接。
摩云唤回“呼雷豹”,告诉它,“弥勒宗主是恶魔化身,不要惹他。”“呼雷豹”似乎听明白,乖乖地匍匐在角落里。
“不要慌,看来你真的要当一回神医助手了。”莫名递给摩云一套旧衣裳,说,“穿上它!”
又在水盆里倒了一种药粉。摩云用盆里的水抹了把脸,黝黑的肤色立刻变成了淡金色。
准备完毕,只听,司马菲菲和弥勒宗主的一问一答已经接近帐篷。
“右尊者,本座命你追杀那个会‘神行术’的人,为何迟迟不来复命,却在此地出现?”
“属下已经将那人手刃,凑巧发现‘鬼郎中’莫名的踪迹,因此在此查探,正要向宗主禀报。没想到宗主就来了。”
“唔,原来如此。那莫名在何处,怎么不来迎接本座?”
“禀宗主:莫名自恃医道高明,架子大得很,到他这里看病的,不论贫富和地位,一律要排队就诊。”
摩云听到弥勒宗主纵声大笑,“难道本座还要排队?”接着就是帐篷外排队等候就医的百姓惊声呼叫,他心想:不好,宗主又下手了。却见莫名神色不变,扬声说:“什么人敢骚扰我的病人?”
左尊者的声音回答说:“莫名,弥勒宗主驾到,还不出来迎接?”
莫名和摩云对视一眼,走出帐篷。外面排着的队伍已被打散,几个百姓躺在地上不知死活。三名教徒和左尊者抬着轿杠,轿杠上端坐弥勒宗主,右尊者司马菲菲傍在轿杠边。。
弥勒宗主见莫名出来,怔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是你?原来你就是神医莫名?”
莫名说:“不错,我就是‘鬼郎中’!”
弥勒宗主鼻子里冷哼一声,“那你还不赶快去安排给我取出‘乌金锁骨链’?”
莫名淡淡地说:“按我的规矩,必须排队等候就是宗主也不能例外。”
弥勒宗主大怒,“你当年也是弥勒宗的人,就得按我弥勒宗的规矩来办!”
摩云大吃一惊,想不到莫神医竟然也是弥勒宗的人。但见,莫名脸色平静,说道:“我早已退出弥勒宗,如今是自己定自己的规矩,爱先医谁就先医谁,不给谁治就不给谁治!”
弥勒宗主双肩一振,两条乌金链横空飞出,两名百姓胸口被链头击中,身子向后飞出,口里鲜血狂喷,立即毙命。乌金链犹如活蛇一般,又缠绕在两名百姓脖子上。
“你既然是我弥勒宗的人叛教脱离就是死罪,如果你能尽心尽力为我医治,取出体内的‘乌金锁骨链’、驱除骨骼内的沙虫。兴许本座可以饶你一命,不然就像这些贱民一样!”
“你既然来了,就是莫神医的病人,神医说了,医者父母心,在他眼里没有贵贱、贫富,善恶之分,只有病人。宗主是恶魔重生也好,是佛陀转世也好,他都会给你医治,只是有个先来后到。”摩云说道。
弥勒宗主一愣,问:“你是什么人?”
摩云说:“我只是神医的助手。”
弥勒宗主说:“从来只有本座给人定规矩,没有人能给本座定规矩。莫名,本座再问你,是不是先帮本座医治?”乌金链条收紧,那两名百姓被勒得脸色乌青,疼苦不堪。
莫名见状说:“取出‘乌金锁骨链’还好说,要治疗宗主骨骼内的沙虫就难上加难。宗主先放了这些平民百姓,我再好好替你想想法子。”
弥勒宗主这才收回乌金链,命左右尊者将百姓全部赶走。
“麻烦宗主在外稍候,我要先进去准备一下。”“鬼郎中”莫名扭头朝摩云说,“你跟我来!”
摩云知他有话要对自己说,跟着他进了帐篷。
“时间紧迫,你只管听我说话就好了。你中的‘散气化功针’并未正中要穴,可能是下手之人手下留情——有意扎偏了一点,只是暂时封住你全身真气,并没有散去你功力。你且盘腿坐下,”莫名取出一把银针,隔衣扎在摩云背后各处穴道,“要让你恢复功力并不是难事,只需用银针护住你各处穴道,防止拔出‘散气化功针’时真气宣泄即可,钢针拔出后,你全身真气慢慢汇聚,不出五天就能恢复功力等我替宗主治疗之时,你可以找机会离开,去做你要做的事——我之所以不急于帮你医治,是因为见你精神萎靡,意志消沉,信念全无,这才特意要你做我几天临时助手,见识一下人生其实可以做的事情太多……”
莫名嘴里说话,手上不停,运针手法快捷,摩云只觉背心一凉,全身真气突然凭空涌出,冲向原本空荡荡的丹田,忙运功驾驭,引导气流汇聚。
莫名拔出银针和“化功散气针”后,一面随手整理台面和刀具,一面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何名号‘鬼郎中’?其实并不是说我医术高明到可以买通鬼卒,而是我自身就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十年前我只是一个秀才,其时弥勒宗在中原盛行,我一家人都鬼使神差地信奉此教,结果全家癫狂大发,互相杀戮,我、我竟亲手砍死父母、砍死老婆和孩子……,当时,我也身负重伤,脸上这道刀疤就是被自己父亲砍下的——所以说,我有今日全拜弥勒宗所赐!”最后这一句话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出来的,脸上的长条疤痕显得很是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