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右尊者又命摩云坐上“爬犁”,继续前行,走了十几里路,远远望见长城一隅,又到了隋朝和突厥边境之地。再走近了,看见一个山包下支着顶帐篷,帐篷外排着长长的队伍。看穿着都是平民百姓,而大部分都是伤病之人。
那些百姓中一个年迈的婆婆看见“呼雷豹”拖着的摩云,便热心朝右尊者说:“姑娘是带家人来看病的吧?赶快到队伍里来排队,这位郎中是个神医,无论是跌打损伤还是疑难杂症都能医治,来定襄不过两个月已经治好不少人了。肯定也能治好你的这位相公!”
右尊者粉脸一红,说:“实在不能治就让他死好了!”
那婆婆忙摇手说道:“我看你相公气色还好,肯定有救!”
摩云说:“原来尊者是带我来问医的,谢谢你!”
右尊者冷冷说:“先治好你,让你恢复武功再杀你!”
那婆婆听了连念“阿弥陀佛”。
“神医在哪?莫神医在哪?”一人高声呼叫,身后七八个大汉抬着一张床榻一路奔来。
那人穿着像个管家,奔跑之际可以看出很有武功底子。再看那床榻上堆满锦绣,蚕丝薄被里躺着一个脸色惨白、唇无血色的中年人,一行人直冲向帐篷,把那些排队等候的百姓撞得东倒西歪。
“什么人在外吵闹影响我给病人诊断?”一个郎中两眼布满血丝怒气冲冲地掀开帐门出来——一条疤痕从他左边眉骨一直划到右腮,十分醒目。
那管家打扮的人慌忙施礼,“莫神医,在下上谷安府的管家,我家主人因受重伤,闻得莫神医医术高明、妙手回春,特地不远三百余里来求医,恳请神医为家主治伤!”
“既是来看病问医,请排队等候,我这里有不少病人是从老远地方赶来的,你看——”那郎中指着帐篷门口排着的几个人,“他们比你远上几倍!”
那床榻上的安家主人,挣扎着要坐起,一动就牵连伤口,忍不住呻吟,“神医,敝人安承财江湖人称‘铁枪大侠’,不知那些人给你多少诊金?我加倍付,请神医先替我医治!”
“我不收他们分文。看你这么急迫,究竟是什么伤?”
“铁枪大侠”安承财看了管家一眼。那安管家稍微迟疑了一下,说:“我家主人的命根子被一个妖女所伤。安家三代单传,我家老爷年近四十还未得子嗣,今番又被人伤了要害!”
安承财嘶声说:“那姓杨的小妖女好不歹毒,我原是看她长得有几分姿色,想纳她为妾,不料她假意答应,却下此毒手——恳请神医救治,只要能医治好,让我家延续香火,我愿出黄金三千两!”
郎中略揭开蚕丝被一看伤口,皱眉说:“安大爷是被一把锋利无匹的短刃所伤,看似已经用独门点穴手法止了血敷上了金疮药,加上安大爷体质强壮、身怀武功,因此性命无忧。若要重续你的命根子,却是千难万难。”
安承财眼前一亮,说:“神医说千难万难也就是说还有一线希望?”
郎中点点头,“你们先去排队。”
“先奉明珠一颗,请神医先帮我家主人医治!”安管家从袖里摸出一颗鸽蛋大小的珍珠。
郎中哈哈大笑,“我‘鬼郎中’莫名要是为钱财而行医,几十颗鸡蛋大的明珠也有了——我之所以要到这荒僻的边远之地来,就是因为感念这里缺少良医,而边民贫穷困苦有伤病也无钱医治,才在此地免费替他们诊疗。”随即脸色一变,说道,“快去排队,任你是捧着金山或者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能坏我规矩!”
安家众人无法只得讪讪退后,绕到队伍末尾。
摩云已经下了“爬犁”,听到“鬼郎中”莫名这样一说,不由鼓掌赞叹,“除了义兄小苏相公之外,这位神医又算得上一位比起那些自号侠义的更值得敬重的人。”
莫名扭头看了过来,“你们是什么人?”
摩云还没回答,右尊者抢先说:“病人!”
莫名招招手,“你们过来。”
右尊者扶着摩云走近帐篷。
“你方才说,你义兄什么来着?”
“在下结义兄长是天下名士、乐师圣手小苏相公!”
“鬼郎中”莫名点点头,说:“想要我治你,你两个须得帮我几天手。”说完就进去了。
摩云微笑着说:“能给神医做帮手幸莫敢当。”右尊者一皱眉头,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进入帐篷内。
但见,帐蓬不大,里面用门板和长凳拼凑着一张长台,台旁地上放着两只矮箱,其中一只里面装的是器具和医书,另一只放着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多半是盛装药物的。
长台上躺着一名伤者——赤着膊,胸口插着一支羽箭,看他脱下的衣裳是汉人服饰,底下却隐隐遮盖着一把突厥马刀,胸口上中的羽箭是隋朝军兵常用的狼牙箭,因此摩云猜想这伤者定是突厥的牧民化妆潜进关来,请莫名医治的。
莫名见摩云脸色微变,就拍着他肩膀,轻声说:“在医者眼里,病人就是病人,管他是突厥国的还是大隋朝的,管他是富豪还是贫民?”
摩云点点头,“你要我怎么帮你?”
“这一箭伤得好深,穿过肋骨,刚好贴着心脏而入,所以还留得一口气在。如果不取出箭头,就活不过明天,我给他用了‘麻沸散’,现在应该起效了。但是,要取出他这箭头,情形很是复杂,麻沸散药效只有一炷香时间,药力一过,他就会疼痛难当,须得有人帮忙按住他,不让他动弹。”莫名又指指长台旁边一方粗陋的小木桌——那桌上摆放着水盆、毛巾、酒葫芦和刀具、药物、一盏点亮着的油灯,“还需要帮我递送这些——我看你这汉子不仅中了‘化功散气针’气力消散,而且似乎心上受伤更深,简直废人一个,就帮我递东西吧,这位姑娘看来是习武之人有些气力,帮我来按住伤者。”
摩云见他只看了自己几眼就能说出伤情,不由十分佩服。右尊者平素只知道杀人,冷漠无情,但眼前这位神医大义凛然说话竟由不得她拒绝。
“鬼郎中”莫名拿起桌上酒葫芦喝了一大口酒,“你们准备好,我可要开始动手了。”放下葫芦,在盆里洗过手后,先拿剪子“喀嚓”一声把羽箭露在伤者体外的部分剪断了,又拈着一把尖刀在灯火上灼烧了一阵,即刻下刀。尖刀划开伤者皮肉,露出骨骼,他也不扭头,说道:“拿取箭钳灯火上灼烧过再给我。”
摩云连忙照办。见莫名有条不紊,用取箭钳插入伤者肋骨,撬动箭头。
那箭头紧贴着心包,稍有不慎,就可能划破心脏,莫名也不敢大意,小心翼翼地,连换了几种工具,都不能顺利取出箭头,那伤者却疼得身躯扭动起来,原来,三国时代本来有神医华佗配制“麻沸散”用于手术,但因魏武帝曹cao患头疾病,华佗准备用麻沸散为曹cao进行开颅手术,哪料曹cao疑其有心加害,故将他处死,从此麻沸散的配方失传,莫名所配制的麻沸散同样有神奇功效,但是,一炷香时辰过后,药效就慢慢消失,各种刀具在他体内搅动良久,伤者竟然疼痛起来。
莫名大声呵斥右尊者,“你不会出力吗?让他这样动,我如何动手?”
摩云见右尊者冷哼了一声,柳眉竖起提臂运气,心中大惊,她弥勒宗是专事杀人,莫神医是救死扶伤,俩人根本就是对立的,她莫要生起气来连神医也杀了!却见右尊者出指如风,劈里啪啦连点台上伤者十几处穴道,然后才冷冷地说:“你放心动手好了,除非我解开穴道,否则他是无法动弹的了。”
莫名已满头是汗,又叫,“擦汗!”摩云忙拿毛巾擦去他额头欲滴的汗水。过不多,只听他舒了口气,缓缓拔出箭头,“铛”地一声,扔在水盆里,“总算保住性命了!”扭头朝摩云说,“拿来!”
摩云一愣,“什么?” “蠢材,我叫你拿酒来!”
摩云见他两手满是鲜血,便拔了瓶塞将葫芦嘴凑到他嘴边。莫名“咕嘟嘟”地喝了几大口,又叫摩云递针线,他飞速地将伤者伤口缝好,再敷上金创药,总算大功告成,这才露出笑意,酒后脸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尤为红亮。
那伤者同来的几个族人在帐篷外守候着,听说已经拔出箭矢,伤者无碍,都进帐篷感谢。原来,他们这一族是突厥中的汉人,其中大多是因为战乱才迁移到草原上去归附突厥的,在突厥就称之为黑民,此次始毕可汗准备兴兵犯隋,他们中很多人都不愿参加,逃回隋朝境内,哪料进入长城时,隋朝官兵却又把他们当成突厥奸细射杀。
谢过之后,族人们就要将伤者抬出帐篷放到大车上,往西去寻找安全的避难之所。摩云听“鬼郎中”莫名摇头说,本来还需躺着静养半个月才能移动,不过箭头已除,伤者体格强壮,性命无忧,更何况自己的帐篷简陋,所携带的药物也不足,留在这里也无益。因此,听任他们自行离去。
洗了手,略事歇息,再唤外面等候的病人,“鬼郎中”莫名给他们诊断过后,开的药大半都是免费赠送的,还有一些草药则是草原上可以挖到的。
这偏远之地原本就缺医少药。郡城里虽有大夫和药铺,寻常边民们哪有银钱去看病抓药。有个病疼什么的,轻微的挺挺就过去了,重症就靠自己胡乱抓把草药煎熬了服用,若不见效就只有等死。“鬼郎中”莫名医术高明,而且不要诊金和药钱,赶来求医的病人络绎不绝,看过病之后无不千恩万谢,有的甚至磕头下跪。摩云和右尊者只是递递东西、打打下手,竟也被他们当成神医高足,拉住了手感恩不尽。又有附近居民送来米粮、肉食和净水执意要神医收下。“鬼郎中”莫名应允,叫摩云埋锅造饭,俨然真的把他当成了助手。当日,就在忙碌中度过。排队求医问药的人太多,至深夜还有四五个病人没能轮到。他们不愿离开,都在帐篷外露营。第二日又是如此,很多人早早就赶来排队。摩云心想:难怪莫神医眼布血丝,是劳累所致。不由对莫名更加敬佩。只是见他对自己和右尊者呼来喝去,生恐右尊者不耐烦。
果然,等到一位患眼疾的病人治完出帐篷后。右尊者发起脾气来,用剑指着莫名,“你这样使唤我们,究竟何时才帮他治疗?”她所言的“他”自然说的是摩云。
“鬼郎中”莫名冷笑说:“这个人的伤太深,而且心如死灰,不是说治就能治好的!”
摩云微笑说:“尊者先是一心要杀我,现在怎么又急着救我?”
右尊者说:“我说了,先医好你,再杀你!还有,难道你忘了你的职责,不想早点治好吗?”
摩云摇头说:“杨家本是杀我养父的仇敌,更何况我丢失了信物,赶去报讯有谁会相信?说不定还要被砍头,我何必冒险去救自己的仇家?”
右尊者放下剑来,就在这时,一户人家小夫妻两个连同一个五岁的亥童进了帐篷,正是昨天来看过病的。那对夫妇喜极而泣,连声感谢神医救了他们的儿子,又叫孩童跪下来给莫名磕头。那孩童也很懂事,“多谢神医治好了我的腹胀之症,昨天我肚子胀得要死去了,吃过神医的药后,今天就大好了,肚子不胀也不痛了!”又给右尊者磕头,“我昨天见了神医身边的姐姐,心里就想,这是观音姐姐,观音姐姐和神医一起来救我,我的病肯定能好,结果果然就好了。”这个孩童虽面黄肌瘦倒也长得乖巧,让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