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凉风习习,吹得远处树梢袅袅摆舞,却依旧驱不散笼罩着的稠密黑雾,场面有些压抑。
橘黄色的灯光,轻柔而倔强地散下,浇洒在这两个因为要保持微笑,差点儿搞得面部肌肉抽搐的年轻人身上。
有莫愁莫老头的前车可鉴,张逸一飞快地按下免提键,沙沙几声,一道沉厚的声音传出。
“在哪里?”
“呃,等等。”
张逸一小心翼翼地守备着,以防莫愁莫老头骤然发难,一直插在裤袋的左手,摸出一张泛黄色的符箓,迅捷地涂抹身上的鲜血,贴在胸前,咒语连珠暴发。
“身饲摇光,勿乱勿紊!破阵!”
尽管张逸一秀气得有点伪娘,不可否认,他轻蹙眉头,咬破指尖,在空中洒然画符的样子,确实很帅气。
尤其配合着四周蓦然腾升起的六堆紫色火焰,整个人似乎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雾散,阵破。
诡异的紫焰涅灭后,四周漆黑一片。
没有路灯,没有天桥,没有车流。
头上那片星空,绚烂依旧,芳草萋萋,不知名的夏虫躲在陇起的坟茔间,摆弄地歌唱。
柳叶打了个冷颤,揉揉眼睛,嘴角有点苦涩,好半天才适应这忽然而至的黑暗。待看清摆放在不远处,那盘剩余的河粉炒牛肉,嗓子一阵发痒,发出几声干呕。
早被烧为灰烬的骨灰前,一簇蚯蚓若隐若现,蠢蠢欲动,其间不乏已断了一半的。
“这牛肉,很有嚼劲。”
想到莫老头那有滋有味的恬意劲,柳叶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
“心理素质还待提高啊。”张逸一满意地叹了叹气,目光转向那团早已和夜色融成一团的黑影,调笑道:“耗尽苦心,到头来却被我这小辈破坏殆尽,不知道会不会有挫败感?”
“我与你父辈之间的恩怨,你这小辈又何苦强插一脚?”浮在半空中的那张老脸,被夜风一吹,有些扭曲模糊。
“我呸!先不说你把主意打上我小跟班这一事!”张逸一一改儒雅的风范,铁青着小脸,破口大骂:“十年前,你妹的打不过我那混蛋老爸,竟然设计困住小爷,每天的饭菜永远只有牛肉炒河粉!”
“你不是赞过味道不错吗!”莫老头得意地笑了起来,似乎很乐意见到这张家小子吃瘪的样子。
柳叶脸色皂白,只觉得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终于明白那句“呕着呕着就习惯的含义,望向张逸一的目光中,也多了几丝怜悯。
“你究竟在哪里!”
手机那头传出的声音,终于令张逸一涉临崩溃的神经平伏下来,攥紧手机的手背上,青筋盘结,粗声粗气地回答道:“老子在城西坟场,与你的老相好莫愁老狗聊天!”
“我马上到。”声音中透露出阵阵怒气。
“我是否可以认为,你在吓唬我?”莫老头一脸平淡地说道。
“确实,就算我老爸赶来,以你现时炼就的阴煞之魂的实力,恐怕也讨不了好。”张逸一撩撩耳梢的头发,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还是那样谨慎,居然只弄了个分身过来。我老爸再不济,断然不会败给只有一半实力的你吧?”
“对了,这些符箓,就快失效了。您要不再等等?”
张逸一素来是得势不饶人的主,也丝毫没有以请人助拳为耻的高尚情*。
“素来以灭鬼斩妖为己任,不死不休的张家,居然出了你这个怪胎,可算是后继无人了。”
莫老头若有若无地叹息一声,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命数如此,不可强求。东西,我已带到,要不要,是你们的事。”
柳叶已经吐得神魂颠倒,闻言刚想搭话,那团黑影响却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走了?居然这样就走了?”
张逸一没有搭腔,神色有些凝重,小心翼翼地捡起草梢间的药丸和画轴,呸了一口血沫后,眉间再也掩饰不了那抹疲惫。
四野俱寂,风声入谷,坟茔墓碑间,两名年轻人踌躇前行,身上血迹斑斑,好不凄凉。
待两人钻进停放在山脚下的小车,张逸一才松了一口气,启动车子后,逃离似的高速驶离这偏僻而又阴冷的地方。
“不等伯父?”直至车子驶进市区,一直把玩着画轴的柳叶,忍不住开口问道。
“等个屁。”张逸一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这是强行运用当前尚不能灵活掌控的符箓的后遗症。
调弄了一下手机,手机传出一段录音。
“你在哪里?”
“在和人练习搏击之术,有事么老爹?““你究竟在哪里?”
“天上人间(这熟悉的名字,你是明白的。)”
“我马上到,在我来到之前,你不滚回去,老子剁了你。”
……“这么说,你根本就在忽悠人?”柳叶惊出一身冷汁,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也不想想,我老爹在的话,还有我出场的机会?”
车子慢慢驶进老城区,靠停在一栋残旧的楼房前户型和地段都是很一般,唯一的优点就是左侧有一个小型的游乐场,令如柳叶般不善交友的小朋友们,也多了个自娱自乐的场所。
楼房有些残破,楼梯间的感应灯早已坏掉,在夜里只能借着路边的灯光,摸索前行。
经过一整夜的跌宕起伏,柳叶早已疲惫不堪,闻着熟悉的腐旧气息,心中却是一片宁静。
柳叶的家就在五楼左侧,自己安装的门灯,依旧没有熄灭,耳朵贴在门缝上,能听到里面传出低低的咳嗽声。
柳叶觉得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却只能讷讷地站在门前,全然没了之前那泰山压顶而浑然不惊的神色。
他与其它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敢进家门,脸上带着彷徨不安。
张逸一轻手轻脚地打开对面屋子的门,将柳叶一下子拉了进去,关上两道门后,脱下血迹斑驳的衣服,轻松地笑道:“假若伯母见到你血人似的样子,只怕会更加担心。”
“放心,我明儿再帮你想个借口,就说咱俩见义勇为,勇救险遭污辱少女。”张逸一开言劝慰道:“现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处置这两件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