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待看到莫老头眼中寒芒一闪，才确认自己有点儿傻有点儿天真。
莫老头瞳孔紧缩，竖掌如刀，指尖挟着一颗幽暗的阴火，身形如迅雷般，暴射而至。
一双白玉般的双手，如扑蝶般迎上去，乍一接触，引导那只鬼掌从柳叶的身边以几寸之险滑过。
趁莫老头转身之际，张逸一低哼一声，用一种极其可恐的速度欺进他的怀中，在他胸口贴上一道符，也不缠斗，随即后退。
迷雾笼罩的天桥上，两条人影在这狭隘的空间中，挪腾纵跃，拳脚相往。
很明显，莫老头并不擅长肉体相搏，打法根本是毫无章法可言，出拳凌乱，却是凶狠得很，又无存防御的念头，每次攻击皆使出同归与尽的招式，倒是令张逸一顾虑甚多，险境横生，苦不堪言。
张逸一咬咬牙，高高跃起时，抽出一张符箓，顺势贴在莫老头的天灵盖，身影疾退，口中念念有词：“天雷昏昏，地雷轰轰，六甲天兵，皆伏听令！驱散！”
莫老头蓦然一惊，胸前那道符无火自燃，身体稍一停顿，体内突然涌出阵阵黑雾，四处逸散。
“无上荡魔神君，借我神光！”
张逸一稍一停顿后结了个法决，面露不忍之色。
刹时间，头顶那张符箓迸发出熊熊蓝焰，迅速弥漫莫老头全身，没有哀嚎，没有正常人临死时的挣扎，只剩一堆蓝色火焰静静地燃烧，烧得咝咝作响，一股腐臭味弥漫开来，场面诡异万分。
“你杀了他？”
柳叶捏着鼻子，目瞪口呆，继而弯腰狂呕起来。
“第一次见到死人？没事，呕着呕着就会习惯了。”
张逸一很谅解地安慰道，仿佛面前死的只是一只蟑螂。
“一开始，你就犯错了。莫老头不是人，是那只阴煞。”
张逸一俊雅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那具身躯早已死去，只不过成了他临时控制的皮囊而已。这样说，你会不会好过一点？”
柳叶觉得自己真的很悲剧，呕吐得更加厉害了。
他妹的，老子刚才浑身上下都被这老家伙摸了个遍了！
四处散逸的黑影，渐渐聚拢、成形，静静地飘浮在半空中。
“居然是天雷符，小子你犯得着吗？”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令人很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注定是场不公平的比斗。”张逸一神色自得，拉开西装，洋洋得意地露出衫衣上贴着的三道符。
“神行符，护体符，神力符，莫老头，符箓我是多得很，何以教我？”
很嚣张，也很败家。
正一派驱鬼降妖之符箓，可算是天下一绝，而体术肉搏之流，却是弱项。
可在这些能短暂提升自身潜力的符箓的帮助下，张逸一雄起了，心却在滴血：这些高级符箓，炼制成功率极低，素来以作镇派之物，以供派中弟子模摹之用。
想到执掌律规的大伯，那素来铁黑的脸，张逸一能想像到自己屁股开花的惨状。
阴影爆涨，渐渐显露出一张老脸，很有特技效果般飘浮在半空，满面戾气。
正一派，以无上真武荡魔大帝门徒之名义行走人间，现时虽日渐凋落，千年传承之术却岂可小窥。
且正一派以驱鬼斩妖为存道之基，煌煌正气，天生便为阴魂幽煞所惧，虽莫老头已炼就集天下大凶之魂而成的阴煞，在符箓的威慑下，应付起来也有些吃力。
莫老头面无表情，嘿嘿尖笑道：“符箓不错，令我吃了不少亏。可惜啊，你小子道行太浅，这符箓的效用只能发挥半成，而且你的灵力撑死也只能顶半个时辰，我看你带着这小子，还能不能轻易地破开我的阵法。”
“无水之桥煞断魂，玉带横渡借鬼神，聚起三百阴冥兵，奈何渡头抢生魂。”
张逸一撇撇嘴，兰花指轻轻一翘，低笑道：“莫老头，你待世人都如这小子般愚呆？不错，此地真是布置断煞阵的好地方，只是，没了开门小鬼这阵眼，何来三百阴冥兵？”
“对了，那小鬼魂飞魄散之前，我曾给他一个致电的机会，你没接电话？”张逸一扼腕长叹，一脸可惜的表情。
“你居然让他打电话？”柳叶有些愤怒，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莫前辈拿的不是山寨机，如果那小鬼传道神识给他，我岂不是让你害死？”
“你不是好好在活着吗？”张逸一拍了拍他的肩，俊雅的脸容上露出赞赏之意，“这断煞阵虽缺少阵眼，然一经发动，外界的灵识是探索不进的，实乃居家旅行，杀人灭口必备之绝世好阵。”
“这又何苦来着！东西我都说了不要了，莫前辈您拿走，我们有空再喝茶，怎么样？”柳叶挠挠头，苦恼地说道。
“这老家伙是打定主意要抢你这药丸，却又惧了那人，只得耗尽苦心，让你神不知、鬼不测地正常死亡，然后便能明正言顺地据为己有了。”
张逸一很温柔地盯着柳叶，眼睛中自有一股难以言明的神色，如果非要推测的话，旁人可能会理触为宠溺。
一如港版西游记中，周星星乱扔东西后，唐僧无奈而溺爱的怜惜。
可惜张逸一道行太浅，且天生女人相，这么一瞥，那对桃花眼水汪汪的，却也别有风情。
所以柳叶很自然地打了个冷颤，拍走按在肩膀的那只细长白净的手，白了他一眼后，脸上堆出一副讨好的笑容：“莫老前辈，相信我，准没错的。您再使使对我用的那招，他肯定没办法抵抗。”
莫愁面相煞冷，嘴角极为生疏的微斜一挑，很有点阴险的味道：“有本事，便破阵，莫再多费口舌，半个时辰后，我看你们如何嚣张。”
柳叶早惊出一身冷汗，脸上的笑容却丝毫不减。
刚才与张逸一的眼神交流间，柳叶已经知晓，这小子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他已经不止第一次见到张逸一这种意气风扬，自得自满的表情了。
柳叶依旧记得，在他六岁时，第一次遇见张逸一的情景。
用点玄幻的说法，此两人乍相逢，天地为之变色，狂风雷鸣，继而白日贯虹。
其实也就是人妖少年拿着棒棒糖，引诱玩泥巴儿童，然后那早熟儿童一句“姐姐，我不要正一派，我要多一根棒”，然后人妖少年开始锲而不舍地劝导开解的俗套兼狗血的故事。
即便是冤家，斗多了嘴，也会偶有心有灵犀的一刻；更何况这对家伙相处了近十年，天天玩着循循善诱的游戏，对彼此的性情，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张逸一虽生就一副儒雅淡然的人妖脸，但却是“人若犯我，我灭他满门”的性子，假若他尚有能克制阴煞的符箓，吃了这么多亏，早就开打了。
场面一度僵持，时间慢慢流逝。
莫老头盯着地上那卷画轴，脸上的狂热之色愈盛。
虽说那位人物的通天手段，确实令他恐惧万分，但事至如今，他已无退路可走。
他在等着，等待符箓效用消失的那刻。
只要这两小子死去，只要再吞噬了他们的魂魄，即使对方有从阴间抢拘阴魂之术，亦无魂可役！
“电话响起了，你要说话了。”
电话声，又闻电话声！
张逸一苦笑几声：“不好意思，接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