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红色的药丸，显得平淡无奇，就像是剥了蜜蜡的地黄丸，只是少了那股刺鼻的味道，入手硬实，如捏了枚铁珠子。
“这些东西，我不能接受。”柳叶侧头思忖一翻后，脸带歉意，诚恳地说道：“很感激您专程送过来。”
经济学中有种概念称为机会成本——选择了一种用途，必然要丧失另一种用途的机会，后者可能带来的最大收益就成了前者的机会成本。
假若自己收下这些东西，那老人便能达成自己目的，算是搭上那神秘人的线了，倘若自己不收下呢？
这事充满着蹊跷，令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付。
况且他也心存疑惑：难道这枚不显眼的药丸，真的能解决折腾了自己这十多年的顽疾？那么这药丸如此珍贵，为何老人不独吞？
最重要的一点，他搜索枯肠的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与这种有着大背景的人物有过接触。
“你不要？你居然不要！”老人眉梢一挑，头顶的白花潦乱飘荡，声音愈发激昂：“老子不惜千里之遥，救你一命，你居然不识好歹？”
柳叶望着那张怒意四溢的老脸，斟酌了下缓缓说道：“真不能要。”
场面没有想像中的剑拔弩张，老人突然笑了起来：“果真如那人所说，你这小子肯定不会轻易接受。”
“哦，那么我给你看样东西。”老人温和地说道，一直在地上拍打着节奏的左手，又（这里肯定要说“又”了。）伸进怀中，拿出一柄“手枪”——手指屈曲成枪型，很幼稚地说了声“砰！”
毫无征兆，柳叶应声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满面的不可置信。
“我说了，收起你肚子的小计，老子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老人长身而起，佝偻的身腰猛然挺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顾盼之间盛气凌人。
“给你，你就要，懂？”
“我不想要，你硬塞过来，我也会扔了，懂？”苦于身体不能动弹，柳叶只能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突然一阵刺痛四面八方袭来，柳叶只觉得灵魂被置于烈火地狱中煎烤，全身仿佛被火针从骨髓间挑离而搔痒剧痛不能喘息；忽而又如置身冰天雪地间，寒意彻骨，从丝丝脉脉间流动不止。
如此冰火间转换着，忽而又身如万蚁咬噬，柳叶被弄得几乎神经崩溃、欲生欲死，恨不得就此昏迷过去。
“这又何苦来着？”老人哀叹一声，心中恼火之极。
临行之前，那人曾说过，以这小子步步为营的性子，肯定不会轻易接受；而且骨子里倔强之极，如弹簧般，越压制只会反弹得越高。
当初他还嗤之以鼻，只是想不到居然一语成谶，看着那张已抽搐成一团，显得有些扭曲，却极力保持笑容的小脸，心中怨气难抑。
“老子倒要瞧瞧，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柳叶忍着痛楚，竭力保持着笑容，紧咬牙关，戏谑地低吟道：“男人，该硬的时候便要硬，千万莫等到老了，想硬也硬不起来。”
“你这混蛋小子！”
随着这声怒斥，柳叶只觉得脖子一紧，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扼住，一丝冰冷之气缠绕而上，胸口的气息一窒，脸色生生憋成酱紫色，“无上太乙度厄天尊！”
没有想像中那般，一位仙风道骨的道装老人突然从天而降，打救受苦受的小柳同志。
天桥的进口，突然出现一把响遏行云的低沉声音，不知所时笼罩着天桥的雾蔼，在这一声低喝下，仿佛有生命般飘散流动，嗤嗤响声中，渐渐显出一道挺拔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下，有一青年合礼而至，每行一步，那套做工精细的西装便被无形之刀划出几道裂缝，身体却是毫无损伤。
这是个面相儒雅的青年，夜风将他的西装轻轻吹拂着，配上他俊雅得堪比女孩的面容，倒也有几分御风而去的洒然风姿。
“这小施主所言极是，男人，该硬之时，还需硬的。”
“硬你妹，再迟来一会，老子就咬舌自尽，让你妹做寡妇！”柳叶的脖子一松，连连喘着大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只是身体由于疼痛过度，已弯曲成煮熟的大虾般，控制不住地哆嗦着。
柳叶煞费苦心地地拖耗差时间，不惜以身涉险，为的是等待，等待这人的赶来。
“你道行深，竟然连六七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西装青年苦着脸，继而露出令人恨不得蹂躏的羞涩笑容：“长夜漫漫，多少寂寞深闺的女人等候我宠幸，你这小子，说啥也要赔偿我的损失。”
看着这两人肆无忌惮地在自己面前打屁，老人目瞪口呆，继而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身上围绕的淡淡墨色烟氲却渐转浓烈。
难怪这柳姓小子的笑容，令人熟悉而生厌！难怪他能活到此时！
“正一派的小娃娃，你也敢来混这场浑水？”老人如怒目金刚般，须发俱张，脸上尽是轻蔑之色。
“正一派张逸一，仅代家父，向莫愁莫老前辈问好。”西装青年手执子午诀，一脸肃容，只是那白净细长的手指微翘，像极那无敌兰花指。
“以上，是家父的问候。”自称是张逸一的青年人如变脸般，又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笑容，双手从容地插着裤袋，松松垮垮地说道：“十年不见，老家伙风采依旧，还是那样喜欢欺负小辈。”
莫老头脸色铁青，瞥了一眼没心没肺地数着蚂蚁的柳叶，怒极反笑。
“怪不得这小子如此硬气，原来是有所依恃。老子好心将东西送过来给你，你居然敢阴我！”
阴风骤起，那股浓黑烟氲蓦然朝柳叶直扑而去。
张逸一眉头一皱，从裤袋中抽出一张符箓，疾射而去，堪堪挡住那股黑雾。
两者乍一触碰，符箓无火自燃，“蓬”的一声炸为灰烬，而那黑雾却如遭雷殛，悉数后退。
“离火阴冥符？”莫老头神色不定，望着那阵自空中飘散的灰烬，喃喃自语：“没可能，就你这小毛孩，也有灵力使出这种符？”
“说明一个问题，我根本是个天才。”李逸一嘿嘿一笑，得意之极。
“报告。”柳叶捉了个空，有气无力地说道：“能不能理理我的感受？我让出空位好吗？”
说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啜了一口血沫后慢慢后退。
莫老头出人意料地没有阻止，又变成刚才那副木呆的样子。
张逸一却不敢托大，神色凝重地等候柳叶退过来，迅速将一道符箓贴在他背后，口中念念有词：“郝郝阳阳，现我神光，风火雷霆，守护吾旁，我奉命令，立斩不详。”
一道很诡异的黑丝瞬间从柳叶的眉心钻出，如逃难般疾飞，扑进莫老头背后的阴煞内。
柳叶很不爽，瞪了他一眼，骂道：“居然不将我的命当回事，还念驱逐畜生怪异之咒？”
张逸一很耍帅地耸耸肩，温和地说道：“有效就行了，在这种关头不能嫌弃太多的。”
“报告，他不叫张逸一，他叫张德！”柳叶幽怨地说道：“而且他的符箓也所剩无几，我建议莫前辈您再多试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