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的身体无来由地战栗着,心底那股恐惧渐渐扩大、蔓延开来,无意识紧咬着下唇流出几丝鲜红的液体,嘴巴里传来咸咸的味道。
曾几何时,竟有人如此不自量力,敢胆违拗自己的意思?
银发老人瞳孔紧缩,双瞳如血,充满杀戾的眼神中带着几丝嘲讽,神色变幻不定,双袖一拂,冷哼一声把头偏往一旁,嘿笑道:“得陇复望蜀!区区蝼蚁,也敢挑衅,给老子滚!”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换作别人,在这股狂戾的气焰压迫下,恐怕早已溃不成军,掩面而去。虽然柳叶脸上惊惧之色尽露无遗,但心中早已窝了一股子火气,那丝倔犟却反被激化出来,浑不怕死地破口大骂。
“呸!人而无信不立,你这老家伙,根本就不是人!”
听到这话,银发老人不怒反笑,浑身的气势蓦然褪散,嘴角一撇,摸了摸下巴的胡子,淡然而坚定地吐出几个字:“我本就不是人。”
柳叶瞠目结舌,旋即恼怒万分,这老不死的,果真厚颜无耻,居然如此大放厥词。
大地突然震动起来,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雄浑高亢的长啸声,嘶吼声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近。
柳叶虽浑身乏力,心中焦争如焚,也顾不上与银发老人争论,从那头僵死的軨兽身上,拔出鲜血斑驳的木枪,咬着牙一头扎进风雪中。
风雪肆虐的荒原上,沙烟滚滚。一头白猿纵跳挪腾,风驰电掣向茅屋方向疾奔,背后引来密密麻麻的軨兽群,如巨浪般呼天抢地涌近。
柳叶生平从未见过这等壮观的场面,这一年来与軨兽的争斗,只是小打小闹的伏击战,但与今日相比,却不能同日而语,漫天飞扬的雪屑如龙卷风暴般席卷而至,蹄声震天动地,只觉得山崩地裂,场面惊心动魄之极。
狂风凛冽,腥臭扑鼻。白猿仿佛掉进风暴中的大海,在惊涛骇浪中奔腾疾驰,险象环生。柳叶脸色煞白一片,焦急万分,连声大喝:“小白,你妹的找死!快滚回来!”
此时他无奈之极。在这种场面下,单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抗拒这股正面冲撞而至的狂暴兽潮,回头望向银发老人,老家伙脸上的嘲弄之意愈盛,饶是柳叶脸皮再厚,不免有些尴尬。
白猿如闪电般掠至,咧着大嘴喘着粗气,神色极为兴奋,身形隐隐摇晃,毕竟它尚未成年,这般狂飙,显然有些力竭。
“笑你妹!”
柳叶硬拽着小白猿滚爬至茅屋边,心头惊悸万分。毕竟这头小白猿陪伴了他渡过枯燥的一年,对他如至亲般依赖,柳叶自然不会忍心见它死去。
軨兽群呼啸而至,待狂奔至茅屋几十米处,领头兽群突然骚动起来,蓦然停顿身形。
这么一来,结果很悲剧。
后面的軨兽群正压低着头颅只顾冲杀,冷不防阵头同伴突然停住,速度减不了,千钧蛮力透上冷锐的犄角,狠狠地刺进领头兽群,践踏而上,悲鸣嘶吼声骤然四起,骨断肠破,血肉飞溅。
軨兽性情暴戾,是极其凶残的族群,天性贪婪自私,同族观念淡薄,相互撕杀只是等闲事。乍然被后面同类撞伤,軨兽群暴乱咆哮,凄厉的吼声一连串响起,竟不分敌我地撕咬扑杀,刹时鲜血激射,碎肉横飞。
軨兽群虽已杀红了眼,却极有默契般,不敢越茅屋半分,身为肇事者的柳叶,喘息未定,目瞪口呆地盯着这恐怖而血腥的场面,半晌说不出话。
小白猿却是兴奋难抑,蹦跳捶胸,呲牙挑衅,提着軨兽的尸体胡乱地挥舞着。
显然,记仇的不只是人类。
腥风血雨中,只有一人的眼光从始至终的冷漠,仿佛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几番折腾,軨兽群的撕杀渐渐接近尾声,遍地积压的尽是尸体,狼藉不堪。
小白猿咧着大嘴,如打地鼠游戏般,偶有受伤而幸免一死的軨兽在地上低声哀吼,它便扑腾上去,双拳狠狠砸落,浑身雪白的毛发已是染成殷红。
“老头儿,这下子恐怕够你吃半辈子了。也该放我走了吧?”
银发老人瞥了他一眼,嘿笑道:“这等俗物,哪能入得我眼?”
“老头儿,你莫非是那些道行高深的修士?”
这老头最喜受捧,而柳叶丝毫不介意扮演捧哏的角色,一心想撬开他的嘴巴,插科打诨地讪笑道:“根本不用出手,这些軨兽便不敢近前,真乃世间少有之英豪。”
银发老人眉头一皱,脸色陡然铁青,随即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儿般,疯癫一样大笑起来。
“世间少有,世间少有,并非绝无仅有!原来如此!”
“浑小子,看好了。”
银发老人右手凭空一挥,小白猿如被无形之手提上半空,惊慌失措之余,手足乱舞,瞬间却被扔进河水中。
握掌成拳,五指松开,一朵妖冶的绿火在掌心绽放,忽阴忽晴,吞吐着火焰。
银发老人随意一挥,那朵绿焰如炮弹般疾射至軨兽尸体处,乍一触碰,焰火大盛,“咝哔”之声响不绝耳。
约莫片刻,雪地上那几堆尸体竟然被这朵小火烧殆得连骨灰不存,而绿火像是吞食了某种物体般,光芒暴涨。
在这朵绿火乍现时,柳叶心头涌上一股熟悉之感,就像这东西本该是属于他的,左眼一阵刺疼,蓦然爆腾出一阵绿光,遥遥相吸。
“莫急,总归会还你的。”
银发老人眉梢间尽是喜悦的神色,脸上的皱褶笑成一朵菊花。双手一搓,绿火蓦然收缩,渐渐形成拇指般大小,缓缓旋转起来。
正值柳叶惊疑不定之际,银发老人嘴角一挑,那朵绿火突然朝着他疾射而去。
“死老头,你又害我!”
柳叶大惊失色,假若被这篷绿火沾上身,将会骨肉无存。正想纵身躲开,身体却仿佛被股无形的力量压着,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