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逸一年幼便跟随在老祖宗身边,对他的粗语秽语早已习已为常,只是苦笑,想不到这画轴平稀无奇,竟然连老祖宗也破解不了,不免有几分失落,心情随即黯淡下来。
张老太爷轻轻扣动着手指,几只小狗竖着耳朵,摇着尾巴围绕打转,以为听着敲盆进食声。
“亦并非没办法。最好的便是能找到刻制这法阵的高人。”
张逸一摇了摇头,看着老太爷询问的表情,苦笑道:“我将上源市翻了个遍,只找着一些打着高人名头的小虾米,即使真有高人,老子也探测不到。”
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我连莫老怪曾出现过的地方,也去找了,只可惜依旧毫无头绪。”
语气轻淡,老太爷却是知道,自家这小辈倔犟如驴,死认理,当初修炼冲关时几乎不眠不休,发起狠来谁也拦不着,这一路上恐怕受尽心酸。
“第二种办法,强行破阵。”
老太爷沉默片刻,暗自叹了口气,“聚起灵蛇杀阵,以阵斗阵。只是这灵蛇杀阵,所耗材料极广,即使你能集齐,仍需五年时间炼制阵法。”
老太爷却有一些话没说出来。灵蛇杀阵是大凶之阵法,需修为极高的人以身饲阵,最主要的是,他还能活上几年?
时间太宝贵了,饶是你有通天手段,亦是耗不起。
“歃血为盟只是笑话,制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亦已沦为怪谈。别以为喝过几盅浓茶淡酒,便当是不世挚友。为了他,弄得浑身腥臭,半世受累,值得吗?”
老太爷一生豁达洒脱,为人急公仗义,被同辈人尊为当代石奢,然而却免不了受至交荼毒,落得下肢瘫痪的境地,这些话发至肺腑,一剑封喉。
况且,他极不愿意自己最疼爱的小辈因此而自责,魔障丛生,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看着张逸一呆滞迷惑的表情,老太爷聚起神念,蓦然大喝:“痴儿,何苦!”
这声振聋发聩的暴喝,直击心神,对缰受执念之绊的张逸一来说,不啻于晨钟暮鼓,与佛家棒喝逛愚痴之道同工异曲。
张逸一脸色煞白,时而迷茫,时而微笑,喃喃自语,脑中与柳叶相关的回忆如影帧般回放,清晰无比,突然一把抢过画轴,双手使劲地抠扯着,癫狂地喝骂道:“你这混蛋,没死就给老子滚出来。
老太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不出言阻止,摇头暗叹。
……乌云自天边翻腾汹涌,层层叠叠的,如澎湃的海浪铺天盖地般压过来,阵阵阴风渗寒入骨,从山林中呼啸而过,这是风雪将至的迹象。
柳叶眯着眼睛,额前长发飞扬,凌乱了他的思绪。
这风雪,似乎比上一年来得早。
一年了,不经不觉间,他已经呆在这荒山僻野已有一年之久了。
柳叶曾经试过逃离此地,只可惜这里重峦叠嶂,山林逶迤绵延,且凶兽横行,处于食物链最底层的他,如匍匐学行的小孩般举步维艰,稍不留神,便沦落为其它野兽的饭前点心。
至于体内那绿火大杀器,自从与怪老头硬碰硬后,便如昙花一现,春(梦)了无痕,柳叶只能以茅屋为中心,小心翼翼地在山林间游伏,履行自己的诺言——猎杀軨兽。
在这里,軨兽这种牛犊般精壮的凶兽,是山林里分布最广的杂食性动物,生性狡诈,残暴而贪食,最喜采取接力式穷迫不舍和集体围攻。
单只的軨兽只能沦落为其它猛兽的晚餐,柳叶却见得更多的,是许多体型巨大的猛兽,在成群的軨兽面前,落荒而逃。
正因如此,柳叶愈发的怨恨那个银发老人。
整整一年中,柳叶根本就猎杀不了一只軨兽,偶尔碰到軨兽群大场面的围猎猎物,尽管也有死伤,但这是贪婪至极族群,甚至连同类的尸体也能作为食物。
天气愈发的阴冷,乌云上空滚腾着,厚重垒积,酝酿着一场大风雪。
昔日那位孱弱的青涩少年,下身简单地包扎着一条兽皮,裸露着的上身,隐隐隆起流线型的肌肉,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
此时他神色凝重,紧握着一支满染血迹、顶端被打磨得尖锐无比的木枪,如豹子般潜伏在湖畔的乱石间。
湖畔的草地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群草食性动物,悠闲地汲取水源,一只黄白虎纹相间的軨兽从灌木中露出硕大的头,警惕地四周张望,鼻翼不停地嗡动。
确定没有其它凶猛的肉食动物后,那头軨兽一瘸一拐地走往那群草食动物汲水的湖畔,呲牙低吼,顿时引起一片惊慌,四处散逃,只余下一堆乱石群孤零零地伫立。
軨兽聪明而狡诈——草食动物是天然的避难专家,在其聚集地汲水,安全系数往往比较高。
只可惜,它并没有将吊在兽群后面整整一年,一直虎视耽耽的柳叶计算在内。
乱石堆中,柳叶身体微微颤抖,觉得血液仿佛燃烧起来,浑身燥热,心跳猛烈地跳动,呼吸节奏不再平稳,胸膛简直像是要炸开般急剧扩张收缩。
冷静,这只是头被驱离族群的落单軨兽,还受了伤,拼不过就跳进湖里。
杀了它,老子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柳叶的左眼隐隐有绿光闪出,天地间的风吹草动,在他眼中渐渐变缓慢,他甚至能看到軨兽的后肢那腐肉中,白色寄生虫蠕动着的身躯。
突然间,一直汲水的軨兽猛然扭过头,盯着乱石堆,红色的巨眼中闪出几丝警惕的神色。
柳叶只觉得喉咙发哽,暗暗叫苦,人算不如天算!风向改变了,偷袭计划宣告失败。
攥紧手中那支粗陋的木枪,柳叶眼瞳微缩,屈膝聚力,蓦然从乱石堆间扑了出来。
軨兽虽然后肢受伤,性子却变得更加凶狠,受到挑衅后,昂天怒吼,高仰着锋利的犄角,迎着柳叶直顶过去。
柳叶从来没学什么太极、八极之类的武艺,更不是生活在山林中的猎人,在这生死险境中,只是凭着本能如疯子般拼杀,而在外人眼中,跃在空中,实在不是明智的选择。
除非能滞留在空中,否则将无路可退,若軨兽顺势扑上,更会是送羊入虎口的愚蠢举动。
柳叶并不愚蠢,相反极具高智商犯罪的潜质。
在这一年中,好歹他也摸清了軨兽的猎杀动作:一顶、二扑、三撕咬。
軨兽的犄角锋利且坚硬,在它千钧蛮力的冲撞辅助下,鲜有猛兽能免于一死。只可惜这只軨兽后肢受了严重的撕伤,已失去那灵敏的制动性。
犄角已近于二米之内,軨兽那股腐食生物特有的腥臭味钻进鼻内,一阵冷风掠过他的脸颊,柳叶强忍着左眼传出的阵阵刺痛,将軨兽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双手握紧木枪,弯腰后仰成弓,朝着那只血红色的大眼珠狠狠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