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宫闻吕布之言,长叹一声道:“主公,现今我军兵威看似甚盛,其实危急四伏,刘备寿春大军已经东来,这广陵城有张文远镇守,恐也不易攻取。若如此,我全军将为刘备军合围于此绝地矣,覆灭之日将至。陈矫颇有见识,岂能看不到这层?其若真心欲保全性命,求取富贵,应该死心塌地为刘备效力才对,怎会于此时降于主公乎?其中必是诈也••••••”
陈宫的话还未说完,吕布已是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厉声打断道:“好你个陈宫,你意我不如刘备,亦不如张辽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动摇军心,用心何其毒也!来人,将其拖下去斩首!”
宋宪、魏继、郝萌等将见此情形,心中暗自高兴,全不为陈宫求情。见数名守帐兵士如狼似虎般涌上,陈宫明白自己方才情急之下,说话触怒了吕布,闭目长叹,淡然道:“我追随主公多年,早怀以死相报之志,今日一死,所得其所也,无怨无悔。只是有一事相求,请主公念在往日情分上,能善待我的老母及家小,我在九泉之下,亦感激不尽也。”
吕布闻言,微叹一声,面色稍和,挥手让卫兵退下,道:“先将公台(陈宫,字公台)先生送去休息,等我破了广陵,再做计较。”
陈宫无奈,只得出帐,犹豫一下,回头道:“主公,万望听我良言相劝啊。”却见吕布一偏头,不以为然,无动于衷。陈宫慨叹一声,自去了。
陈宫去后,吕布点齐兵马,留曹性、郝萌守寨,亲率宋宪、魏继、侯成等将,领精兵1万,以陈矫使者为向导,悄悄出营,借着月光往广陵南门而去。不多时行到,远远望去,广陵城南门城头上人影稀疏,一面红旗迎风而动,正是陈矫献城的信号,吕布大喜,陈矫使者道:“我先去叫开城门,将军大军也随后而入也。”
吕布应允,遣数名心腹亲兵随之而行,意在监视。那使者不以为意,来到城门之下,学布谷鸟鸣数声,城上有人探出头观瞧,那使者喊道:“是我,快开城门。”
城头一人应声,片刻后只听咯吱直响,吊桥放下,城门慢慢开启。吕布见一切顺利,甚为欣喜,催动坐下赤兔马,就要领军入城,旁侧宋宪道:“主公,杀鸡焉用牛刀,不劳主公亲往,我率一军即可破之。”
吕布笑道:“宋将军不必再劝,今日此战我必当先,不是要与汝等争功,只是要亲斩张辽首级,以泄吾恨耳。”说罢跃马而出,向广陵城南门冲去,宋宪、魏继、侯成等将领军在后紧紧跟随。
吕布进了城门,直到州衙,路上不见一人,吕布心疑,唯恐是计,忙拨回马,大叫:“退兵!”此时却听州衙中一声炮响,四门烈火,轰天而起;金鼓齐鸣,喊声如江翻海沸,伏兵四起,箭如雨下,房屋小巷内皆有刘备军杀出,吕布麾下之军一时大乱,进退行动全无指挥。
吕布带领的1万兵马,只有数千进得城来,剩余之众全被城门大火拦在城外,彷徨无措,焦急万分,耳听城内喊杀声震天动地,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大亮,火势渐小,突有一人一骑突烟冒火自城内冲出,众军大惊视之,此人正是吕布。
原来吕布被围困在城中,与刘备军混战,麾下兵士渐渐失散,到后来只有数十骑相随,宋宪、魏继、侯成等全不知去向。吕布大怒,奋起神威,手中方天画戟舞动如风,纵赤兔马来往冲突,无人能敌。张辽见此,命麾下士卒暂且退后,以强弓硬弩压迫吕布往南门而去,吕布见到张辽,怒火冲天而起,欲上前与之厮杀,几次三番皆被乱箭射退。吕布无奈,到南门处一看,火势虽有所减小,但仍自猛烈,其余几面刘备军已然杀近,箭枝如飞蝗一般,身边兵士所剩无几,吕布心中一凉,长叹道:“难道今日就是我的死期乎?”
一亲兵道:“主公,不必灰心,为今之计,只能冒险从大火中冲到城外,也许可得一线生机。”
吕布四下一望,见情势万分危急,叹道:“也只好如此了。”说罢催动赤兔马向城门大火直冲而去,烈焰熊熊,只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吕布将心一横,拼死而进,也多亏坐骑赤兔乃天下少有的良驹宝马,不畏烈火,才使吕布得以侥幸逃生。
吕布捡得一条性命,暗叫万幸,随即怒火满腔,命兵士们即刻开始攻城。众军闻令惶然无措,一军官劝谏道:“主公,我军新遭大败,军中士气沮丧,无有战心,此时勉强攻城,只恐不妙也。”
吕布大怒,拔剑斩之,厉声喝道:“今日必破广陵,如有不听军令者,格杀勿论!”
众军士无奈,只得攻城,但城上刘备军已自防备,滚木礌石如雨点般落下,吕布军攻了数次,皆以失败告终,伤亡数百人。
到午后,留守大营的曹性领数十人而来,见吕布仍在攻城,遂劝谏道:“主公,连夜征战,将士们实在疲敝,再说主公也要注意身体••••••以我之见,还是休息一下吧。”
吕布闻言长叹,犹豫不决,曹性问道:“主公,何事为难?”
吕布叹道:“陈公台••••••说的是对的,我••••••实在无脸回去见他啊。”
曹性素与陈宫不睦,听吕布这么说,眼珠一转,进言道:“主公,我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吕布奇道:“什么话?但将无妨。”
曹性道:“今早,主公中计受挫的消息传到营中,我等上下皆为之叹息懊恼,但••••••听看押陈宫的兵士说••••••”曹*言又止,吕布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曹性道:“这个••••••听说陈宫听闻主公大败,甚为••••••高兴,还说什么‘早听我言,何有今日?’等等言语••••••”
吕布勃然大怒,将佩剑交给曹性道:“陈宫匹夫,安敢如此?你速速将其斩之。”
曹性见此,暗自得意,接过吕布佩剑领人回营而去。
却说看守陈宫的那个军士闻听吕布中陈矫之计而败,悄悄对陈宫道:“给公台先生贺喜。”
陈宫淡淡一笑,问道:“喜从何来?”
那军士道:“听说主公果然如先生所料一般,中计了。如此一来,主公还能不对先生言听计从乎?先生将重得重用也。”
陈宫闻言仰天长叹,摇头道:“我要死矣。”
那军士惊异道:“先生何出此言?”
陈宫叹道:“主公此人,心胸狭窄,面皮薄而心狠,此战若胜,还能怜而赦免于我;此战若败,其面羞,无法面对于我,必欲置我于死地也。”
那军士不信,却听帐外纷乱的脚步声响起,曹性领数十人入内,坏笑道:“公台先生,主公有命••••••”
陈宫见曹性捧着吕布佩剑,沉声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不劳曹将军动手,我自行了断罢了。”
曹性笑道:“难得公台先生如此知趣,如此甚好,请便吧。”说罢将佩剑送上,陈宫先向内帐方向给其母叩首,礼毕站起,拨出吕布之剑,见长剑寒光闪烁,如一汪秋水,仰天长叹道:“今日我之下场,正是我择主不慎的报应!”大笑三声,挥剑自刎而死。
陈宫,东郡人,昔时曹懆献刀行刺董卓事败,逃到中牟县被军士俘获。县令陈宫识释曹懆并随他共谋大事。途中因不满曹懆的残忍杀戮而离去。后来投张邈,又转投吕布。陈宫对吕布忠心耿耿,足智多谋,可惜吕布不能善用之,迫其自杀,死时41岁(154-195)。
陈宫性刚直烈壮,不能被包括吕布在内的周围之人所容纳,人际关系极其险恶,其之死,是吕布的悲剧,但也是他个人的悲剧。
吕布听曹性回报,得知陈宫已死,一时怅然若失,怔了半晌,命善待陈宫一家老小,任其自去。陈宫之子陈玉遂领一家数十口扶其灵柩回乡安葬,吕布命人送去金银以作路费,陈玉坚持不受而去。
这一战,广陵守将张辽与陈矫设计,诱使吕布率军入城,设伏兵大破之,杀死、烧死吕布军兵士2千余,降者数百。宋宪死于乱军之中,侯成被烈火烧为灰烬,魏继则力竭被张辽所擒。
吕布因战败怒不可遏,第二日亲率全军出击,用所造冲车、井栏等攻城器械猛攻广陵,却不料张辽自有方法应对,连夜在城下堆积柴草等引火之物,等吕布军士卒推动这些攻城器械来到近前,即以火把火箭等扔下,将其引燃,大部分被烧毁。吕布见之愈加愤怒,令郝萌领精锐步卒顶大盾在前,掩护其余兵士缓缓推进,将城下堆积之物清理,再以剩余攻城器械猛攻城池。张辽、陈矫亲自在城头御敌,身先士卒,广陵军民万众一心,百姓中强壮者上阵助刘备军厮杀,妇女老弱则自发烧火做饭、救护伤兵等。广陵这小小城池,在吕布2万余大军拼死强攻之下,竟然如同大海中的礁石一般,任凭狂风巨浪连番冲击,数日内始终岿然不动。
吕布见久攻广陵不下,心情更加烦躁,连斩数名将校,催动兵马不分昼夜继续攻城。却有淮南失守,高顺、臧霸所率之军全军尽没,后路已被刘备军完全切断的消息传来,吕布长叹,颓然坐于榻上。曹性小心问道:“主公,为今之计如何?”
吕布猛然起身,恨声道:“高顺、臧霸二人竟然如此无用!不到三日就将淮南丢失······误我大事也。”
曹性深知高、臧二人与陈宫相厚,恐其归来得知陈宫之死与己亦有关联,将对自己不利,遂进谗言道:“高顺、臧霸二人皆称当世名将,怎会如此轻易战败耶?其中是否别有隐情?”
(作者注:自古未有内有奸臣小人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为之一叹!)
吕布闻言一呆,问道:“汝此言何意?”
曹性道:“听说高顺、臧霸与刘备早有关通······”
吕布摆手笑道:“汝多虑了,高顺此人我甚为了解,忠贞不二,至于宣高(臧霸,字宣高),亦非朝秦暮楚之辈也。”
曹性见吕布不信,思索片刻,又道:“就算如此,但这二人皆与陈宫为至交好友,如其等得知陈宫已亡······难免不会生异心也。主公,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吕布倒吸一口凉气,问道:“你所言到也有理,以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曹性道:“淮南城破,高、臧二人或许死于乱军之中,或被刘备军所擒,这到也罢了。如若二人生还,主公需加些小心,至少不可再令其等掌军,免得埋下祸端啊。”
吕布闻言默默点头,正此时,有守帐卫士报称高顺、臧霸二人归来,在帐外求见。吕布大喜,随即又心生怀疑,沉下脸色,令召二人入账。
高顺、臧霸连日奔波,一路风尘,进账给吕布见礼毕,吕布闷哼一声,问道:“听说淮南城破,我守军尽没。可由此事?”
高顺、臧霸对视一眼,二人再次下跪请罪,高顺长叹道:“确有此事······”将淮南战事情形讲述一遍。吕布听到其等二人是被刘备军放回,怒道:“刘备嘱咐徐庶、张飞等不可为难你等二人,任你等自便?笑话!天下哪有这种事情?刘备难道是傻子?能做出此种放虎归山之事?”
臧霸叹道:“主公,我等所言句句是实,绝无半句虚言啊。”
吕布冷笑道:“恐怕是你等已与刘备有所私通吧?否则其又怎会如此关照你二人?”
高顺、臧霸二人见吕布对自己起了疑心,忙欲争辩。突听远方苍凉的牛角号声隐隐响起,随即营中开始大乱,有士卒奔跑呼喊道:“敌袭!敌袭!是西凉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