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狂风停止,光芒消散,众人看到太极图已经变薄,又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正在微微颤抖着,苏向天已经被巨力震退到擂台的边缘上,无法掩饰的大口喘着气,体内气血翻涌,真气乱窜。
白清然自然也不轻松,他也大力所震,退到了擂台的边缘,只见他光洁的额头之上,黄豆粒大的汗珠涔涔而下,口喘粗气,全身气血翻腾,胸口迅速起伏着。
祖师舍利业已飞回到了白清然的头顶,洪亮的佛唱,也变回悠远飘然,像是云雾般飘渺不定。
白清然心想,十八罗汉伏魔阵当真法力无边,仅仅以一颗祖师舍利幻化出十七颗舍利,尚未能请动诸天大佛相助,并且只不过完成了两轮攻势,就已如此吃力,当真十八轮攻势全部完成,其威势怕是连观战的众师兄师姐们也得遭殃,更不要说我的性命了。
苏向天听观战之人的欢呼声,似乎大多是为白清然而起,心中便有许多不快,不禁攥紧了拳头,十指关节立时“咯咯”作响。
石三笑此时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喜的是白清然修为不凡,竟是隐隐占了上风,无奈的是,如若照此下去,自己非输不可,那非但二十遍《道德经》得自己独自一人抄写,还得特意跑去七星潭抓清雪鲤鱼,为杜小风那个小鬼独家烹饪美食。一想到这个,他就气得咬牙切齿。
站在他旁边的杜小风看得欢喜,心想清雪鲤鱼吃定了,便情不自禁地伸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又不禁转过头,笑嘻嘻的看了石三笑一眼,此时他早又忘了二师兄警告的眼神,只一味的兴奋着。
石三笑看他笑得那个得意劲,强装镇定地一笑,心里却是一阵阵抓狂,狠狠的敲了两下他的头,冷冷道:“比试还没结束,你兴奋什么,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师门尊师重道,被师兄打了一下,杜小风也唯有认栽。
白清然此时也想到了与石三笑赌约,又想起比试之前自己原是要输给苏师兄,成全他与欣月的,谁知一与苏师兄打起来,便生出棋逢敌手之感,把什么都给忘了。想来这是修道之人通病,好比酒鬼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一般。
一念及此,便心中轻叹一声,想要收起攻势。只等苏向天下一轮攻势袭来,自己便佯装不敌。
谁知苏向天剑诀引处,无极仙剑已然化作白色巨龙,但见巨龙仙气腾腾,白光璀璨,气势如虹,冲天而来,身未至,而狂风已如剑气,刮面生疼,凛冽得让人难以睁眼。
巨龙周身虽是仙气萦绕,但其怒目圆睁,巨口狂张,其中森寒白牙,寒光闪闪,尖利无比,似要择人而噬,却令人不寒而栗。
观战的弟子们立时大声喝彩,拍掌叫好。他们现在已经不再为任何一人担心,他们知道不论大师兄,还是白清然,都是不那么容易受伤的。
苏向天听到欢呼声,一时信心倍增,脸上一笑,手中法诀立时又快了一倍。
眼看着巨龙就要到眼前了,白清然无可奈何,此时若是收回舍利子,收起攻势,非被重伤不可,甚至一身修行,只怕也要十废其九。
千钧一发之际,白清然急诵佛咒,双手齐出,在胸前连画佛门法印,十八颗祖师舍利顿时金光暴射,万丈光芒之中,竟是又比方才大了一倍,随之又急速旋转起来,几乎在刹那之间,十八颗舍利子竟然融合幻化成了一颗巨大的舍利子,直有两人环抱般大小。
天地间佛唱庄严,一时由方才的悠远飘忽,一变而为洪亮深沉,巨大的舍利子,犹如金色的实质光球,暴发出万丈光芒,似乎连无极仙剑幻化而成的巨龙,也觉得刺目惊心。
观战的弟子们同样欢呼叫好不止,许多人则早早的耳朵给捂上了,生怕待会耳膜受罪,有的甚至早已低下了头。
“轰……”
一声巨响,震彻天上地下,擂台被巨大的冲击力轰得连连摇晃了数下,甚至七星潭与其周围的山峰,也微微晃动了几下,狂风之中,潭中碧波浪涛翻滚不息。
辉煌耀眼的白金两色光芒,直将方圆百丈内的阳光*退,岸边观战之人,皆被笼罩进了白金两色光芒之中,龙啸佛唱,如滚滚波涛,在每个人的耳畔,连绵不绝的暴响。
许多没有事先捂住耳朵的弟子,耳膜如有针刺,震荡不已,几欲破裂,不禁暗自懊悔自己没有先见之明。
巨龙与祖师舍利相撞在一起的那一刻,苏向天竟然毫无惧意,完全无视狂暴的气流,飞天而起,逆空而上,冲入强光的中心,凌空立在巨大的白色光芒之中,狂风吹打得他的长衫忽忽作响,长发狂乱的飞舞着,脸上的肌肉也几乎被吹得变形了。
不知为何,就连他的双眼,此刻也充满了凛冽的寒意,竟似乎与遥遥相对的白清然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巨龙与祖师舍利相撞之后,两者皆未消散,巨大的光芒之中,无极幻化而出的白色巨龙,张牙舞爪,龙啸阵阵,时而张开巨嘴,咬住祖师舍利,欲将其咬暴,时而巨龙甩尾,一记狂猛的尾抽甩向祖师舍利,时而口吐真火,想将其焚毁,可谓用尽了浑身解数。
祖师舍利则左躲右闪,不时也毫不避让的撞向巨龙,亦或放射出巨大的金色光柱,激射向巨龙。
一时间巨龙与祖师舍利缠斗不休,白光与金光彼此渗透,彼此吞噬,此消彼长,此盛彼衰,上演着一场巨龙戏珠的大战。
苏向天与白清然二人,则凌空立于一白一金的光芒之中,遥遥相对,以咒语或是法诀控制着法宝激战。
只是这些情景,观战的众人却是无法得见的。
突然,天空中暴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白金两色光芒同时消散,苏向天与白清然二人皆被巨力震飞,在空中连翻了几个跟斗,方才稳住身形。
苏向天的长发有些散乱,面色铁青,喘着粗气,反观白清然也是如此一般,他的白衣,肩膀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像是剑气所伤,脸色明显有些苍白,不见血色。然而两人的双眼却俱是炯炯有神,仍旧战意高昂。
观战之人一片哗然,谁也想不到,二人竟是如此的旗鼓相当。
石三笑一看这阵式,心想:“这下铁定完蛋了,清然已经是骑虎难下了,现在要是佯装败北,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假的。照这样打下去,两人估计得打个平手,反正清然是输不了了,要输的话早就输了。”
杜小风这时也高兴不起来了,他虽然修为尚浅,却也看出了点门道,知道这样打下去恐怕是谁也赢不了,那自己的清雪鲤鱼也就泡汤了。一想至此,他就不由自主的失望起来。
欣月突然有点担心,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哪怕是受伤,她知道高手对决,稍有差池,便是非死即伤,虽然比试通常不会出人命,担一失手,重任却是难免的,故此一时间,她竟有些心急如焚起来。
苏向天此时已经不再想其他了,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告诉自己:这一战,我无论如何不能输!
而此时的白清然,仿佛尝到了比试的快感,已是欲罢不能了;他加上近来为身世之事而苦恼不已,郁结心中,难以消释,遇到苏向天这个真正的对手之后,发现与其比试,竟可畅快身心,消解郁闷,便情不自禁的欣然对战起来,再也无法假装不敌败阵了。
试想,十七年来,他潜心修行,未曾与人比试过招,怎知比试竟有如此酣畅淋漓之快感?如今一旦知晓,又怎能轻易放弃?何况这又不是生死之争。
之前的比试,白清然所遇之对手,全都无须他全力以赴,打得并不起劲,让他颇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
如今一旦遇上的一个好对手,正可一展平生所学,又如何舍利放弃,那岂不是太无趣了?
也就是到了此时,他才知道,佯装不敌,败给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那是对自己,也是对对方的不敬。
再者,他虽不是尚武之人,却也从不做半途而废之事,而且多多少少年轻气盛,修养再高,也难免有意气风发之时,何况当前情势也不容许他半途而废,试问当着所有师长与师兄师姐之面,哪个弟子又能够放弃?
再说,苏向天也不允许他放弃。
但见他右手紧握无极仙剑,口中念念有词,左手如书狂草般的凌空画符,手中仙剑“铮”的一声脆响,立时喷射出一道七尺长的白色剑芒,仙剑周身,光芒吞吐不定,擂台之中立即寒气大盛,寒风四起,全身白衣猎猎作响。
只听他大喝一声,眨眼之间,便向白清然连劈十剑,招式可谓迅急如风,一气呵成,但见十个云雾状的光球,自无极仙剑之上激射而出,攻向白清然全身不同的部位。
转眼之间,光球又纷纷在空中幻化成了十个龙头,龙头个个猛张血盆大口,口中獠牙尖利森寒,面目狰狞,犹如蛮荒恶龙转世,直欲将人生吞活剥。
这十个龙头凝结了苏向天全部的功力,这一击,他势在必成。
观战的弟子见苏向天竟能如此快速的凝聚全部功力,并发动迅猛的攻击,无不目瞪口呆,或是赞不绝口。
白清然眼看十个龙头来势凶猛,当下更不迟疑,双手齐出,于虚空中连结佛门法印,祖师舍利又幻化成十八个相同的舍利子,看其个头,又比第三轮大了一倍。
十八颗舍利子,急速旋转不止,光芒灿烂辉煌,闭日羞月。
白清然双手一挥,十八颗舍利子便向前激射而去,十颗迎上了那十个龙头,另外八颗则攻向了苏向天。
白清然前几日服食了大量的醉云灵芝,功力如有神助,精进了一层,以他目前的功力,要完成十八罗汉伏魔阵的四轮攻势,绰绰有余,但他却不想当众打败长门大师兄——至少苏向天今日的表现,在白清然看起来,是可以被他打败的——因此自行暂时封印了一层功力,有意表现出需要透支生命潜能,方可完成第四轮十八罗汉伏魔阵攻势似的。
此时白清然的嘴角已经溢出了一道鲜血,面色更加苍白,身形不断的颤动,显然在咬牙坚持。
天空之中顿时金光道道,璀璨耀眼,紧接着十颗舍利子狠狠的撞上了十个龙头,七星潭之上,刹那间暴发出了十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空中龙啸连连,佛唱隆隆,金光白光交相辉映,又互不相容,互相缠斗,最后一起消散。
十颗舍利子则被震得倒飞而回,白清然被强大的气流震得后退了一丈,嗓子一阵炽热,张口便吐了口鲜血。
十声巨响暴发而出的同时,其余八颗舍利子,已经穿越过耀眼的光芒,一往直前的向苏向天激射而去,擂台之中狂风呼啸,金光盛放。
苏向天不敢怠慢,强行催动真气,又如方才那般的一阵动作,接连劈出八剑,白色光球在空中迅速化作八个面目狰狞的龙头,带着森寒的杀气,冲向八个巨大的舍利子。
同时,苏向天的“哇”的一声,竟是吐出了口鲜血,身子一阵摇晃,险些掉落下去,忙又镇定心神,稳住的身形,却已是面色苍白。
“轰……”
天空中暴发出八声巨响,这一次龙头与舍利子相撞之后,白光与金光在暴发而出的瞬间便同时消于无形,八颗舍利子倒飞而回。没有响起龙啸,也听不到佛唱,只有苏向天与白清然痛苦的嘶喊声,如雷贯耳。
苏向天与白清然皆被大力震飞,重重的撞在了擂台的真气护壁之上,而后双双失去控制,掉落到擂台之上,鲜红的血,染红了他们胸前的一片衣衫,仿佛是在他们胸前,开出的一朵生命之花。
负责裁决胜负的长老朗声道:“此局平分秋色,二位贤侄别再比下去,再比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听了这句话,石三笑与杜小风双双瞪大了双眼,而后又垂头丧气,几乎吐血。
苏向天向来是齐云门年轻一代的翘楚,自五岁入齐云门以来,未曾一败,如今竟与初来乍到的最小的师弟,打成平手,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再加上又想到,经此一战,白清然便可能与自己齐名于齐云,甚至齐名于天下,齐云门众师弟,尤其欣月师妹,定会对他更加刮目相看,自己的威名必然受损,想此此处,心里便生起一股汹涌的妒恨之火。
虽然非常不甘就此罢手,以平局收场,可是长老已开口了,他若听而不闻的再比下去,只怕会引人非议,只好忍下一口恶气,心想来日方长,不怕没机会让他一败涂地,便对白清然笑道:“师弟修为惊世,不愧曾为神光寺年轻弟子第一人啊!”他心情与想法,面上自然是看不出来。
白清然忙笑道:“大师兄折煞清然了,今日应当是大师兄让清然大开眼界了才是。清然多谢大师兄赐教。”
那些赌他们二人输赢的人,则泄尽了满怀的兴致,尤其石三笑与杜小风,不约而同的看傻了眼,一个垂头丧气,一个满脸痛惜,仿佛到嘴的清雪鲤鱼,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其实此番比试,白清然并未出尽全力,他多年潜心修佛,心性平和,向来不愿出风头,同时也怕打败了长门大师兄,会令大师兄难堪,打成平手,他都已经担心自己锋芒太露了。
但谁又知道苏向天是否出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