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开始有了一点点微明,冥界的天,是阴沉沉的天,就象暴风雨马上要来时那样,微弱的光线让一切变得没有了色彩,层叠叠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萧萧秋风,扬起片片枯叶,在空中象幽灵一样飘荡。冥界,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一点生气,充满了死亡气息的世界。
一路上,唯一的情景就是,那一个个肉*体刚刚死亡,归入冥界的新魂,脖子上挂着长长的锁魂链,在小鬼们的横拉竖扯、厉声喝斥之下,心愿未了地一步三回头,步履沧浪的走向生命的末端,或者说走向新的生命的起点。
在这样的情景下行走两天,就算是性情十分开朗的人,也会变得满目萧然、心如古井、脸若严霜。陈逸也是这样,他本来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样的情景,使他的心情十分压抑,每天走在黄泉路一的人这么多,四年前的啊毛和三年前玲玲的妈妈,大约也象他们一样,从这条路上走过去的吧,哪一天轮到自己走这条路呢?
中午时分,陈逸远远看到前方一片红霞映天,地平线上,一条红线横卧,状似流淌的血河,分外鲜艳。这是自进入冥界以来,陈逸见到的唯一色彩,尽管那颜色如鲜血一样腥红,但还是激起了心中一丝怡然。
慢慢走近,才看到那鲜血一样腥红的河流渐渐变宽,最后成了一望无际的红色海洋,而组成那红色海洋的,竟然是一朵朵血一样鲜红的花——彼岸花。
彼岸花,冥界盛开的唯一花朵,“花”与“叶”本是一对情人,因为爱而受到了天咒,不但使这一对情人生生分离,而且让花与叶世世代代交错,有花不见叶,有叶不见花。
千万年来,彼岸花矢志不渝的在冥界开放,如鲜红的地毯,铺满了黄泉路上、三途河边和忘川彼岸,接引着一缕缕走向幽冥之狱的亡魂,又引导一缕缕亡魂走向往生,成了冥界的接引之花。她以其鲜艳的红色,为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亡魂,铺成了一道漫长的“火照之路”。
而她自身,曲卷着修长的花瓣,状似一双双用心灵的血液染红的手掌,拥捧着早已空去的情人“叶”的爱心,遥遥地伸向天空,诉说着花叶生生相恋的思念。或者,那也是一种用心灵的血液谱写而成的对天的控诉!
陈逸心里涌起一阵怜惜,他多么希望那花瓣四周伸展开来的长长花须,能变成一对对能飞翔的翅膀,将彼岸花送到她的情人“叶”的身边,了却她千万年来对叶的思念。
一路走去,陈逸思潮起伏,感慨万千。上天!为什么要将这一对恋人生生拆开,让有情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难道,这就是天道,无情无义的天道?是啊,天若有情天易老;那么人呢?人若有情魂易亡!
陈逸还在悲切的深思之中,前面一座﨣趙的山峰拦住了去路。那山,险峰峻岭,刀石剑树耸立在黑漆漆的山脉,天空是那样灰蒙蒙死气层层,将冥界装扮得黑糊糊森森恐怖。一条石级小路盘旋而上,直达峰顶。
这山,就是丰都山,是隔绝阴阳的山,山的那一边,就是阴曹地府了;这路,就是进入阴曹地府的必经之路,有道是,一入阴曹地府再无生还。
走在盘山石路上,四周山峰高耸入云,块块石头,白惨惨如刀枪剑戟,棵棵黑树,阴森森似巨鬼障影,阴气*人,寒风凛冽,使盘梯而上的新魂噤若寒蝉,唯恐高声出嗓,震动刀山剑树赴面倒来,将自己砸得魂飞魄散。
山的顶峰处,建造了一个构造奇特的台子,台子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那构造奇特的台子,就是有名的望乡台,是刚刚辞别阳间的亡魂最后一次向阳世亲人遥遥告别的地方。
登上山峰,就能清楚地看见望乡台。望乡台高楹曲栏,巍峨宏伟,耸立于云端。望乡台临近峭壁悬崖的前坪,靠崖边以条石砌为材筑基,白玉栏杆围成矮墙,高齐人胸。台子上,鬼挤魂拥,一个个孤魂面容憔悴,悲悲切切,双双魂眼遥望东南,渧泪涟涟,当真是:望乡台上鬼仓皇,悲眼切切泪两行。
妻儿老小偎柩侧,亲朋济济聚灵堂。
此去冥府心未了,一别红尘两界伤。
今生已是空悲切,来世定然不先亡。
一个熟悉的魂影,映入了陈逸的眼际。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修长的身影、清秀的面盘、淑贤的气质、善良的眼神。还是那个熟悉的样子,还是那副多愁善感的心肠,此刻,她正站在望乡台前,踮足远眺南方,寻找着她女儿的踪迹。
陈逸快步向那身影挤去,拨开拥挤的鬼群,来到女人的身边:“阿姨。”
女人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
“湘琴阿姨!”
陈湘琴一怔,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着陈逸。良久,才泪光蒙蒙地说:“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也来了?你怎么能来这里啊!”
陈逸知道她误会了,平淡的一笑,说:“阿姨,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放心,我能来,也能回去。”
陈湘琴又是一怔,想了片刻,才若有所悟,拉着陈逸的手:“来,孩子,跟我来,我们到别的地方说话。”
跟着陈湘琴到了一个偏避的地方,那里虽然也是灰暗阴森,但非常安静,没有鬼魂的打扰。陈湘琴拉着陈逸的手,坐在一块石头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陈逸全身,摇了摇头,悲伤的心情又写在了脸上:“你,不是你说的那样,阿姨一天没上台,竟错过了……唉,你是怎么成为亡魂的,孩子,是谁害了你?告诉阿姨,阿姨现在还有点办法为你报仇。”
陈逸收起了分身,还是平淡的笑容:“阿姨,你再看看,我是谁?”
陈湘琴一看,悲伤变成了喜悦:“真的是你?我的好孩子,阿姨高兴,好高兴,阿姨还要谢谢你救了玲玲,照顾玲玲。”说着,抺了一把泪,那也许是一把悲中逢喜的泪,也许是为玲玲过去的苦难流的泪。
“阿姨,玲玲是我的妹妹,照顾她是我应该的。你别这样,玲玲现在又有了师傅,好着呢。”
“阿姨知道,阿姨都知道,都看见了,玲玲只要有什么事,这里的鬼差都会来告诉阿姨。你是好样的,你是好孩子,阿姨真的谢谢你。”
“可是,我还要为玲玲抢回那块遁玉!”陈逸坚定的说。
“啊?!”陈湘王一惊,又皱起了眉头:“孩子,我也知道遁玉的事了,可那是一个僵尸王啊,可不是一般的鬼魂。”
“阿姨,你知道那灰脸僵尸王在哪里?”
“我……啊,不知道。”
可是,陈湘琴那双善良的眼睛出卖了她,她一定知道那灰脸僵尸王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