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让开!”佣兵首领策马奔了过来,对着身前的那些佣兵猛喝道:“这么多人连一个糟老头子都搞不定,还怎么跟着我继续厮杀?不如一个个回家种田去吧!”
那些围着老劳德的佣兵们一个个耷拉着头,纷纷避开佣兵首领锐利阴森的眼神,噤若寒蝉的坐在马背上。
此时,老劳德双膝跪在地上,双手拄着那张弓,勉力的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那张死灰般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老头儿,我问你。”佣兵首领面容冷峻,声音浑厚,“附近最近的村庄在什么地方?”
老劳德双手拄弓,低着头呼哧呼哧的大口喘息,由于额前散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孔,所以佣兵首领也看不清老劳德的表情。
佣兵首领见老劳德不回答自己的话,面色霎时变得阴沉起来,“你最好是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保证能给你一个痛快,而且…”佣兵首领顿了顿,然后伸手指了指后方,“或许我能放过你的孙子,让他活下去,活在我的佣兵团里。”
话音一落,老劳德顿时猛地抬起头目。浑浊的眸子透过长发的罅隙里隐约可见前方不远处一个佣兵正抱着落云朝这边走了过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我要到我爷爷那里去,爷爷。”落云在那个佣兵的怀里死命的挣扎,双眼泛着清辉的泪光望着老劳德。
老劳德目光炯炯,疾言厉色道:“你想干什么?快放开他,他只是一个孩子,这事与他无关。”
佣兵首领顿时哈哈大笑,笑声肆无忌惮的飘荡在雪雾森林上空,“你让我放了他?那我的三个弟兄谁又来放过他们?啊?”
“他只是一个孩子,难道你们也忍心对他刀剑相向?”老劳德声音喑哑的望着佣兵首领,“放了他,我就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否则…”
佣兵首领面色顿时变得阴沉无比,“你在威胁我?”然后环顾四周,狂笑道:“兄弟们,你们听见了吗?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头子竟然在威胁你们的伟大团长亚克斯!哈哈——”
“哇哈哈——”那些佣兵们一个个接着狂笑起来,如同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滑稽荒谬的笑话。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事情?”佣兵首领声色俱厉道:“我数到三,如果你还是那么的不识时务,接下来你将见到你孙子的左臂,然后是右臂,接下来再是…”
佣兵首领拿着长剑在落云的身上上下比划着,嘴角荡着邪恶的弧线望着老劳德,只是那笑容在老劳德的眼里显得是如此的深恶痛绝。如果目光能够化作锐利的刀锋的话,老劳德会毫不犹豫的往那个佣兵首领的腹部狠狠的捅上数十刀。
“我,我说。”老劳德急忙打断了佣兵首领的话,“希望你是个守信之人。”
亚克斯阴沉一笑,“你没有选择不是吗?”
老劳德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开口道:“你们往…”
“亚克斯,你什么时候能够改一下你恃强凌弱的暴行?”一个威严雄厚的声音突然从远方传了过来,穿过高大的树木到达众人耳中。
“蒙汉德?”佣兵首领魁梧的身子在马背上微微一颤,眼神里溢出惊慌失措的神情,他对着身边那些呆若木鸡的佣兵大喝道:“快,快,你们这些蠢货还愣着干什么?快形成防御阵型,巴巴拉、扎克你们又在哪里?”
那道威严雄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的人已经无声无息的死在了我同伴的暗杀术之下,现在的你,用丧家之犬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落云透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那道缝隙,看到了一个骑在一匹比马还高大还魁梧的一头浑身雪白的豹子身上,身后隐约的跟着数十人。那个人正缓缓的朝着自己这边骑豹而来。待得那人越走越近,落云看清了那个人的着装打扮!
他有着一头及腰的飘逸银发,雪白的铠甲发出亮闪闪的光泽,他的背后也披着一个长长的披风,不过是黑色的,漆黑如墨!俊朗的面容不怒自威。
“你快救救我爷爷,他快不行了。只要你救了我爷爷你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呜呜——”落云抽泣的望着蒙汉德!
“有意思的孩子。”蒙汉德嘴角微微一荡。
“蒙汉德,你到底想怎样?”亚克斯浑厚的声音里有着轻微的颤抖,“雷纹豹已经成了你的坐骑,你难道还要赶尽杀绝吗?”
蒙汉德根本就没有把亚克斯放在眼里,兀自看着人群中的落云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落云低声抽泣道:“你快救救我爷爷啊!呜呜——”
这个时候老劳德嘶哑的声音传了开来,“云儿,你得有礼貌,知道吗?爷爷往常是怎么教你的?”
落云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确实太过着急了一些,眼下自己跟爷爷的性命似乎还得靠此人来救助,当即声音变得柔软起来,“我叫时雨落云,我的爷爷带着我来雪夏森林打猎,却不想碰到了这些恶人。他们,他们还想要屠戮我们的村庄,还要杀了爷爷跟我。呜呜,求求你救救我爷爷,好吗?”
“你放心,你爷爷会安然无恙的!”蒙汉德的语气透露出无匹的霸气与笃信。
“蒙汉德,你到底想怎样?如果你想救他爷孙俩的话,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他们之前对我的无礼以及杀了我的三个手下我都可以视若无睹。只要你放我安然离去。”亚克斯此时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霸气,颤抖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表露出他对蒙汉德惶惶的惧意。
“你的命早已经捏在了我的手里,你没有资本跟我讨价还价。”蒙汉德端坐在雷纹豹上泰然自若的望着三丈外的亚克斯。
“你说什…”倏然一道闪烁着银色光芒的凌厉剑锋瞬间划破苍穹。亚克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身后的一个佣兵挥剑斩断了头颅,血洒长空,头颅斜斜的抛飞滚落到了地上。鲜血顿时从颈脖处喷洒而出,如同岩浆喷发般发出沉闷的呼啸声。“砰”的一声,亚克斯的无头身躯重重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亚克斯的那匹马也受惊嘶声扬长而去。
就在亚克斯背后的那个“叛徒佣兵”挥剑的同时,十五个人影电光石火般从花丛中耸窜出来,人还在空中的时候就已经挥出那长而明亮的利剑,精准无比的,纷纷斩落下了那些佣兵的头颅。
那些佣兵以及亚克斯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被直接斩断了头颅而死,而那些马匹也都在那十五人的有意驱赶之下,纷纷绕过了落云与老劳德嘶声扬蹄而去。那些令人呕吐的浓烈的血腥混合在鲜花簇拥的清芬当中,有着说不出的令人眩晕呕吐的萎靡感。
落云挥泪跑到老劳德的面前,抱着老劳德失声痛哭,“爷爷。”
“云儿,闭上眼睛不要看!”老劳德满脸的痛苦之情。
“云儿很听话的,爷爷不要死,云儿需要你的关怀,需要你的照顾。你不能抛下云儿独自离去,你还没有教会云儿狩猎的本领,不能,绝对不能!”落云潸然泪下,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飞扬在风中浸透了老劳德的棉袄。
蒙汉德对着身后的一个佣兵轻声道:“巴特,你过去看下老人家的伤势!”
“是,团长!”巴特骑着一匹高大的雪狼快速的奔到了落云的身前,当巴特看到老劳德胸膛上那黝黑的五星标以及周围那些晕染开来的已经变成了紫黑色的血液时。巴特幽幽一叹,望了望脸色紫黑的老劳德,然后遥看着蒙汉德缓缓的摇了摇头。
此时落云睁开了那双火红晶莹的眸子,急切的望着巴特:“你快救救我爷爷啊!”
“孩子!”巴特幽幽一叹,“你爷爷胸膛上的那个五星标上淬了剧毒,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此毒的毒性之强烈,因为我的弟弟也是死在这种毒素之下…此时毒素已经蔓延到了你爷爷的五脏六腑。眼下,我……”
落云泪如倾盆,“你说谎,那个叔叔不是说我爷爷会安然无恙的吗?你说谎,你这是在说谎,我爷爷怎么会舍得丢下我,我爷爷怎么…”
“云…儿。”老劳德的目光开始涣散起来了,嘶哑的声音里透露出他对落云深深的怜爱。
“爷爷!”落云哽咽道。
“你…听我说,我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长了,我就要离你而去了。因为我感觉到我行将就木的生命力正慢慢地往外流失。只是我好…。担心你好舍不…得你,咳咳!”
巴特蹲下身来,伸出那双泛着绿色光晕的双手按在老劳德的后心。
“因为…你是个让人怜惜的孩子,是个被幸福摒出局的孩子!是个没有得到父爱以及母爱的孩子。别担心…爷爷的生命将会以另一种形式从你那里得到延续。咳咳…经过七年的相处,我愈发的感觉到自己已经离不开你了,我是那么的爱你。原谅爷爷的自…私,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的身世,可是…直到…今天爷爷也无法告诉你的身世。你父母唯一…留…给…你…的…东西…就…在你…咳咳咳咳咳咳”
老劳德话还没说完,喉咙里一甜,鲜血不受控制的狂喷出来。
落云失魂落魄的望着老劳德,眼里满是忧伤与无措。老劳德口中喷洒而出的鲜血洒满了落云一脸,染透了落云的棉袄!
“嗒”的一声轻响,老劳德头一歪,死在了落云的怀里,死在了鲜花簇拥的芬香之中…
“爷爷——”落云歇斯底里的大吼,如同失重的绸缎一般缠住落云的脖子,越缠越紧,从不见光的喉咙里奋力的发出痛彻心扉的长嗥。声音里满是苦涩与浓厚的哀伤,挥之不去的忧伤散落在了恍惚的苍蓝色的天空里,散落在了蒙汉德轻微抽搐的心灵之上。
“爷爷,你是个大骗子。你还没有教会云儿丁点狩猎的知识,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云儿,你怎么能够抛下云儿孤苦伶仃的一人活着,你怎么能啊!大骗子,大骗子!”落云紧紧的抱着老劳德,眼泪源源不断的从通红的眼眶中汹涌而出,令人揪心嚎叫的声音里听不出的绝望,如同失去双亲的孤狼幼崽在大千繁杂的世界中绝望的呼唤未来的曙光。
蒙汉德缓缓的朝着落云走了过来,他蹲下了伟岸的身躯,柔情的抚摸着落云的头颅,“孩子,请原谅叔叔。”
落云睁着那双死灰般毫无生气的眸子,望着蒙汉德,声音低沉至极,“你也是个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你们都是……”
蒙汉德微微一怔,那个眼神,那个对这个世界上毫无留恋的眼神,它深深的触动了蒙汉德内心深处,那尘封已久,不愿想起,不愿触碰的往事。
蒙汉德伸手抱住了晕厥倒地的落云。
当落云睁开双眼的时候,周围鸟语花香,森林中的溪涧潺潺流过,苍翠的大树是那么的生意盎然,唯美的画面显得美轮美奂,但这在此时落云的眼里如同老劳德常讲的那些老生常谈的故事。
“孩子,你醒了。”蒙汉德盘腿坐在落云的身旁。
“叔叔,这是哪里?”落云茫然四顾,“还有,我爷爷呢?”
蒙汉德伸手指了指身侧。
落云顺着蒙汉德所指的地方望去,自己的爷爷安然的躺在草丛中,躺在鲜花的簇拥中,躺在鸟儿悠扬婉转的歌声中。
落云一路跑了过去,清辉的泪光随着落云的跑动洒了一地。此时老劳德已经换了一身丝绸质地的蓝色寿衣,灰白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了脑后,唇边的鲜血污渍也不见了。并且旁边还插了一把长剑。
落云转过头望着盘腿而坐的蒙汉德,感激道:“叔叔,我为先前说过的话向你说声对不起,你是一个好人……谢谢你。”
蒙汉德微笑不语。
然后落云拔出了那把长剑,用那把长剑在土地里开始乒乒乓乓的挖掘起来。
待得天色渐次的黯淡下来,夜幕缓缓的从地平线上跋涉而来。
落云满头大汗的放下了手中那破损不堪的长剑,摊开双手往深坑中洒落下了大把沁人心脾的花瓣,洒落下了一颗颗断线的泪水,洒落下了沉重的哀伤,扬起了坚定的幼小的心。在这一刻,落云的内心里是那么急切的渴望力量,渴望可以保护自己珍爱的人不受到伤害的力量。
落云把老劳德葬在了自己挖掘的深坑中,葬在了鲜花簇拥的芬香之中,葬在了暮霭沉沉之下,葬在了飞鸟苍凉的骊歌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