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在青石板路上,嗅着那弥漫在空气里的淡淡花香,没有那位稍有点喜怒无常的主人在身旁,韩舜只觉神清气爽。尽管阿兰斯特城堡被誉为“法亚第一堡”,这周边的小城却充满了平和的乡土气息。没有那红大都市居民的倨傲和匆忙,小城里的居民大部分都在城外有着挺大的一块田地;田地相邻的镇民往往也住在一起,邻里之间自然十分熟悉。晚饭后,他们往往会相邀着一起外出散步、聊天、喝茶、打牌什么的。混杂在这些出门闲逛的本地居民中,韩舜觉得自己仿佛穿行在宽窄巷子一般亲切。
“老板,来壶花茶。”随意走进一家巷口的茶馆,韩舜学着那些镇民一般,寻了一张靠窗的桌子,舒服地靠在了清凉的竹椅上。那位白白胖胖笑眯眯的老板走过来,端上一壶香茶,然后又摆上两色干果碟。韩舜奇道:“老板,我只要了一壶花茶……”
“小兄弟不是本地人吧?第一次见到你。”老板笑眯眯的说道,“来来来,尝尝我们这里特有的花果茶。品一口花茶,吃一颗干果,体会一次人生。”
“哦?这两碟干果还有如此妙处?我倒要好生尝尝。”韩舜笑道。他先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赞道:“香!舌尖留味,清气顶喉!只是不知道这些果子先吃哪种?”
老板笑了笑,指指其中一枚橄榄一样的干果。韩舜刚品了那清香的花茶,举止更显得怡淡了一番,捻着那果子放上舌头,顶上了口腔顶部。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普通的果子……”韩舜没感觉有什么出奇,正欲问旁边的老板,却发现周围的人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正感到奇怪,只觉得嘴中的那果子“piu”的飙出几滴液体,一股勃发的酸意在自己嘴里爆发开来,直呛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酸……!酸死我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人无不捧腹大笑。胖老板连忙端上茶盏对韩舜说:“现在赶快用这茶漱漱口,让水在喉咙口打滚,不要吞下去。”韩舜此时满嘴唾液,头皮发痒,脖子都被酸得快缩进去了,哪股顾得上去怀疑?他按照老板的指使做后,惊觉那股酸意慢慢的被茶水溶解,在喉头滚动的水更带出丝丝甜意,浑身都感觉放松了一般,舒服极了。
“小兄弟,接下来就是尝这边的果子了。”旁边一桌的大叔扭过头来,笑道。
“大叔们别折腾我了。刚才酸后带甜,想必接下来的两种味道就是苦与辣了吧。”韩舜拱手告饶道。“小弟天生对苦辣两味有点过敏,明日还有要事需要办理,能否饶过小弟这回?”
众人见韩舜告饶,也不再相*,善意的嘲笑之后,纷纷转头继续听前面一位吟游诗人的表演。韩舜的好奇心却被这奇特味觉的果子勾了起来,偷偷拉住老板请教。
“这花果茶是我们这的特产。”胖老板接过韩舜递过去的一个银币,笑道,“四十年前,公爵夫人引进了这种特有的果树,原本这种树只会长出由酸变甜的果子。然而也许是这里的水土与原产地不符,长出来的果子在如果在还是青的时候摘下来晒干,果核附近的果肉就会变成辛辣,而果核的部分却是苦涩异常;当成熟后,果核不能再食用,而它会分泌出一种奇特的液体,将附近果肉溶解并变得出奇的酸。我们这两种干果便是从这两个不同时期的果子加工得来。加工后,外皮和附近的果肉便会形成一层厚薄不均的膜,这层膜遇到唾液便会溶解,里面的果汁便会从最先溶解的薄端喷射出来。”
“至于这茶叶,则是用果树的叶子加工得到的。用叶子泡过的水,可以慢慢溶解掉果子的各个部分,并生成不同甜香味的汁液。如果你继续尝下去,虽然会经受苦辣的折磨,却还能尝到另外两种完全不同的甜味哦~”
“这真是神奇的茶啊。这里果然人杰地灵,连产出的果子也变得如此精彩。”韩舜哪会受他的挑逗,几句话便把老板捧得眉开眼笑,拍了拍韩舜的肩膀,走了开去。虽然那酸去甘来的感觉的确非常美妙,但只是想散心的韩舜还是将干果放到了一边,喝着茶,听起那吟游诗人的故事来。
吟游诗人讲的正是四十年前南郡遭受海盗和劣绅地主压榨时代的末期。一开始只是将那段历史用诗歌的形式唱了出来,韩舜还津津有味的听着。只是后面进入灭盗剿匪阶段的时候,韩舜开始奇怪起来。在诗人的故事中,菲利普大公爵变成了一个毫无头脑只知好勇斗狠的猛夫,数次都被敌人简单的挑衅激怒,和自己的亲兵一起身陷险境,性命垂危。在这关键时刻,他那位聪明美丽。坚强勇敢的夫人都会挺身而出,率领集忠诚与武勇于一身的南郡子民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拯救菲利普于危难之中。
“老板,过来下。”韩舜招呼道。他低声的询问老板道:“这故事是怎么回事?怎么和书上记载的不一样?”
老板嘻嘻笑道,环视一周,压低声音说道:“小伙子,你没见这里坐的都是中年男子么?你觉得对这些人来说,是给他们带绿帽子的大公爵亲切一些,还是曾经成功威胁领主大人放回部分新娘的大公夫人亲切一些?”
“……”韩舜无语。不过看那些大叔们那如痴如醉的表情,看来在他们心里,那位未曾谋面的大公夫人仿佛不只是亲切一些那么简单……
“年轻人,你可别小看了凯瑟琳夫人的魅力。”老板那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放出如梦似幻的陶醉神情,“每年凯瑟琳夫人会露面的那数次重大庆典、花田丰收和围猎,在南郡的轰动程度不下于百年国情,那盛况可以用万人空巷来形容。南郡甚至为此专门立法,按地域来划分假日,免得每次凯瑟琳夫人露面时,都出现没人工作的尴尬情况。”
“不过也不是所有故事都被改得如此面目全非,这里的大部分居民也都知道事实的真相,只是他们更愿意听这种故事来娱乐。不过一些外地人倒是经常被这些故事所迷惑。如果你愿意,等一会对面那家主要面向妇女营业的沙龙,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我可以介绍你过去听听。”老板顺手递过来一本最新的《南郡每月》,封面正是一位雍容华贵却不失端庄温柔的美丽夫人。韩舜大体一翻,发现上面基本上都是南郡数个大型城市知名人物的八卦,也有部分帝国方面的娱乐消息。
“老板,似乎你对领主没那么多怨恨呢。”韩舜故意笑着说道。老板却不尴尬或者生气,依然笑眯眯的说道:“我来到南郡的时候已经成婚,儿子因为对糕点行业更感兴趣,早年离家去了帝都发展,在那里成家立业,不再受到南郡法令的约束。我们家能过上这种平稳富足的生活,对菲利普领主只有感激之情,又怎么会心怀怨恨?”
“……好个狡猾的老头……”韩舜嘀咕道。
讲到“莽公爵中陷阱悬崖倒吊,慧夫人急中智网救群英”,听到精彩之处,却也忍不住翘着二郎腿拍案叫好。这时,他突然觉得翘起的那条腿撞上了什么东西,然后便传来冰凉凉的湿意。
“呜呜呜,大叔,你赔偿洁洁的冰淇淋……”一个身穿白色泡泡裙的小姑娘跌坐在韩舜面前,泪汪汪的大眼睛一边看看手中空空的蛋卷,一边看看韩舜腿上的那大块白渍,小手拉着韩舜的裤脚摇晃着。原本遭了无妄之灾的韩舜还准备发下火,此时看着那可怜可爱的小萝莉,胸中只剩下了满心的歉意和愧疚,哪还会在意自己的裤子?而且旁边那些转过头来的大叔们神色古怪地看着自己,更让原本就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的韩舜手忙脚乱。
“乖……小妹妹不哭。是哥哥的裤子不好,偷吃了你的冰淇淋;哥哥给你重新买个如何?”韩舜蹲在一旁,尴尬的劝着那看起来随时便会嚎啕大哭的小丫头。
“真的?是不是随便什么冰淇淋都可以让洁洁点?”小丫头破涕为笑,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的盯着韩舜。
“当然了,这个可是大哥哥的赔偿哦……”韩舜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
“小兄弟……”旁边的老板走上来,似乎想说什么话。看他神情古怪,脸角抽搐,韩舜心里一紧,自己毕竟是个外地人,如果被这些镇民误会在欺负小姑娘,留下不好印象可就不妙了。
他赶忙说道:“大叔,我这就带小姑娘去买冰淇淋,谢谢你的花果茶了……再见!”他抱起小丫头便跑了出去。
“呃……”老板大叔的神情颇为精彩。周围顿时响起一番窃窃私语。
“啧啧,这个外地人又被那个小贪财鬼盯上了。”
“你猜猜这次这个人会被敲掉多少钱?”
“那怎么可能少?那小姑奶奶可是最近出了名的雁过拔毛,上次那个铁公鸡不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嘿嘿,估计明天这小伙子可能只剩条内裤出现在广场上。”
“很奇怪呢,这小姑娘怎么会盯上从来没认识的外地人?”
“管他呢,反正别盯上我就好……”
老板叹口气,看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苦笑道:“这可怜的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