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城市快报刊登了人质名单,早就密切注意消息的两个班的学生家长一看到有自己孩子的名字,立刻工蜂出巢一样的涌上马路。一拨人去了学校,找校长,找教导主任,找年级组长。一拨人去了市政府,找市长,找市委书记。一拨人去了市心广场,拉横幅扯大旗,左边写着“官僚主义”,右边写着“报仇雪恨”,几个身高马大的当爹的往哪里手拉手一站,几个容颜憔悴的母亲蹲坐在后面号丧,这拖家带口的场面,颇有点曹操血洗徐州城的意思。
最后一小拨大概五六个人去了报社,门口的保安一抬小帽,喝了一声:“干什么的?”这一小撮群众一楞,虽然今天来就没打算当善茬,但总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来闹事的吧?其中一个脑子快点的就说:“我们来找你们报社老总!”
“我们老总不在。”
“你别打马虎眼,老总在不在你怎么知道,你谁啊你!我跟你说,我们小孩现在生死未卜,你最好招子擦擦亮,否则,老子豁出去这条性命跟你拼了你信不信?”
“嗨哟,几位,到这儿找事,嫌氧气呼吸腻味了是吧?”
说话的那位也不废话,左右踅摸了一阵,找到一块板砖,右手成刀凝气一劈,转头顿时一分为二。
保安立刻服软,“几位大哥大姐,我真没骗你们,我们朱总是我姐夫,他在不在报社我能不知道么?几位,你们心情我可以理解,大家都是文明人,犯不着话不投机就动手啊。”
“怂蛋,小舅子啊。”这位刚说完,另外一位就接上了:“那正好,先揍小舅子,再揍姐夫!”
“对对对,俗话怎么说来着,姐夫的揍,小舅子受。天经地义啊!”
这边几位正商量着怎么处置这怂蛋,那边小舅子保安急得直冒冷汗,忽然间他灵机一动,拿了份内部小报,恭恭敬敬地递上前说:“几位大哥大姐,这是咱们报社的内部消息,最新的报道,我甘冒天下之大不讳给几位看看。”众人一听,几个脑袋瓜就凑了上去,大大的印刷字写着:我国外交部与西卢劫匪正式交涉,劫匪提出需要一支医疗队伍支援,并要求在八小时内赶到穆丹,外交部就这一提议立刻组织会议进行磋商。
护士站里,陆桐放下报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从昨天得知这一消息开始她的心就一直揪着,直到看到了人质名单,在那份名单里找了“叶初云”、“迟萱”这两个名字,她的心才算是彻底地碎了。还有什么比一夜之间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还让人心痛的呢?那短暂的幸福,曾给了陆桐无数希望,但是这一张报纸,却把她的幸福全都夺走了。此时此刻,陆桐好想好想再见叶初云一面,再看看他阳光般的笑容,再试着触摸他黝黑的肌肤,再轻轻地依偎在他的身旁,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哪怕一分钟,或是哪怕一秒,甚至哪怕一瞬,只要再让自己陷入幸福的迷惘,那她就不打算再醒来。
“陆桐,陆桐,你在干什么呢?”上次跟陆桐换班的小护士,看到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扯起嗓子叫唤。陆桐擦了擦眼泪,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已经变得红肿,却还是逞强地笑了一笑:“菲菲,怎么了?”
“我刚刚打听到一个消息,我们医院马上要组织一支医疗救援队。”
“组织医疗救援队干什么?”
“具体的我不是很清楚,但是听说好像是要去西卢省的穆丹,外科的小刘他们都被编进去了,我刚刚听到他们这么议论着呢。”
“去穆丹……我们也会被编进去么?”
“哎,要是还在泌尿科的话那是肯定不会,可我们现在被分到内科了,内科不编,编谁去?听说那里兵荒马乱的,我们姐妹要是跑到那里去,直接从百合花变成蒲公英,散架不说,还到处扎根呢!”说到这里,菲菲本是纠结万分的脸变戏法儿似的一换表情继续说,“不过你放心,我们到这里才几年资历,挨个点名都点不到我们。要说我,我连打针都打不利索呢!”
“哎……是么……”
“嘿嘿嘿,瞎议论什么呢!”护士长一进护士站就看到菲菲在那儿手舞足蹈。菲菲谄媚地凑上前去说:“王老师,听说要组队啦,是不是真的啊?我们科室是哪个倒霉的去?有什么内幕消息么?告诉我点啊。”
王护士长脸一板,严肃地说:“我来就是有事要说,我们院要组织医疗救援队,我们内科要出三个护士,名额我已经定下来了,小贾,小马,还有你,谭菲菲。”谭菲菲一听,恍若遭了一道晴天霹雳,嘴成A型,呆立在那里半天不能说话。陆桐急忙问:“王老师,怎么没有我?”王护士长说:“小陆,你专心在院里做好本职工作,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王老师,你告诉我,医疗队,跟人质有关系么?”
“我不是说了么,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王老师,我求求你告诉我吧,我妹妹的名字也在人质名单里,我……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王老师,求求你……”陆桐说着说着,泪水又下来了。
“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那如果这样,我也要去!”
“这个我可不能做主,这样吧,你去问问带队医生,他如果愿意带你去,那你就去。”
“带队医生是谁?”
“还能有谁,心血管科的那个,现在正在动手术呢。”
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们推出了病人的急救床,病人家属忽悠一下全围了上来。“医生,手术怎么样了……是成功了还是……?”主治医生走在最后面,一边用毛巾擦了擦汗,一边笑着说:“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等麻醉过了他就醒了。”
“医生,谢谢你啊,真是太感谢你了。”
一旁的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医生拍拍他的肩膀说:“后生可畏啊,别瑜,你手术的速度是越来越快了啊。”主治医生一脸诚恳地说:“牛主任,你千万别这么说,事后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来主刀,恐怕最起码要快十五分钟结束手术。”
“哈哈……你可真逗,行了,马屁少拍,这次派给你的任务你要好好干,只要完成任务从那里回来,你就是主任医师了。你休息下,过十分钟来会议室,院长还有事情要交代。”
主治医生连连点头,这时候身后一个一声音传来。“宁医生,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宁别瑜转头一看,是陆桐。“有什么事等我开完会再说。”
“我就耽误你一会儿,就一会儿,嗯,两分钟,好么?”
“别瑜,看来你还有点事,不要紧,处理完了再过来,我先去会议室了。”老头很识相地走了。宁别瑜说:“好了,有什么事?说吧。”
“我要参加医疗队。”
“你们内科的名额已经定下来了。”
“宁医生,我求求你,让我加入医疗队吧,我妹妹在穆丹……被劫持了……”
“那我更加不能让你去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办?而且你也不能全身心工作啊。”
“我能,我能,宁医生,你相信我吧,我一定好好工作。”
“对不起,这件事我爱莫能助,好了,我得去开会了。你也回去吧。”
“宁医生,我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说完话,陆桐扑通一下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跪下。宁别瑜赶紧把她拉起来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跪着,院长来了我也跪着!”陆桐流着泪,眼神却是无比倔强。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你要去就去吧,回头你到王护士长那里去报道。”
“谢谢,谢谢你宁医生。”陆桐此时的心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难过,不管怎么样,她就要出发去见自己的爱人了,就算那里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