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C-5B银河号划破天空的云彩,一个俯冲,稳稳降落在吉大港机场的一条跑道上。飞机上的人质和医疗队这一路不可谓不辛苦,一个个双手被反绑,眼睛上蒙着黑布,趴在地上一通乱吐。最可怜的是迟萱,本来就已经吐得一干二净成了无产阶级,再这么一来,只怕是满汉全席也补不回来了。
最关键的,大家伙吐就吐吧,吐完以后的狼狈样儿还没法收拾——双手都在背后给绑着呢。也不能怪他们,首先思想上就没有一个准备,军用飞机跟民用飞机那是一个概念么?坐民用飞机的时候再次也好歹有个座位,还能人模狗样地跟乘务员说:“小姐,给我来杯咖啡,少糖多奶,再多奶。”而这架军用飞机给的全是站票,乘务员倒是有,就原来飞机上的那几个,不过也在那儿绑着呢。舱内空气也不流通,有俩人肠胃不消化还不停地放闷屁,大家伙吐得这么厉害倒有一大半原因是被这屁熏出来了。万幸的是,路程倒也不长,这群人也没闲着,吐一会儿,聊一会儿,时不时的还会被旁边阿兵哥拿枪口盯着脑袋威胁一两下,时间就这样被打发过去了。
舱门被打开了,室外的空气竟然是如此的新鲜,忍了几个小时屁臭的人质们喜笑颜开,纷纷开始赞美生命,共产党好,毛主席亲。在导游小姐安琪拉的带领下,“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旅行团来到了孟加拉国的第二大城市——吉大港。
吉大港位于孟加拉的东南面,是孟加拉的第一大港口,这时候的气候相当的闷热潮湿,人质们在穆丹就领教过了,所以出发前穿的衣服都不多,但是到了这里还是一个个的大汗淋漓,从头发梢湿到脚后跟。
下了飞机的人被推上了摆渡车,一百多人整整坐了两部。两部摆渡车绕过了候机楼,开到了一个破旧的教堂前。
“都下车吧,帮他们把黑布拿掉。我们要在这里待上两天,希望你们在这个教堂里住得舒服。”安琪拉笑得很优雅,说的话也很彬彬有礼,但是跟她相处了一天一夜的人质们却知道,在她谦逊知礼的外表下,是一颗残忍冷酷的心。如果一旦有人违背了她的意愿,其下场跟摸电门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人质们很听话地走进了教堂,尽管眼睛还没有适应眼前的光亮。
在这里,叶初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那些乘务员,包括那个小陈。看他们憔悴的神情估计也被软禁了,只不过没有被关在一间屋子而已。不过现在并不是叙旧的好时机,叶初云脑子里还有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需要好好分析。
柯文斌左逛逛右逛逛,无聊之极,看到叶初云在一边紧皱着眉头拉屎似的蹲着,就跑过去踢了一脚说:“干什么呢!”
“别闹,我正想事情呢。”
“少装,搞得跟真的似的,说来听听,想什么呢?”
叶初云看着柯文斌那张不怎么精明的脸,实在提不起劲跟他来讨论深奥的问题,但想想有时候单纯的人的思路往往比较独特,于是说:“你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么?”
“在哪儿?”
“你摸摸看这窗帘的料子。”
柯文斌依言摸了摸,“嗯,挺脏的,然后呢?”叶初云差点一口血喷到他脸上,如果手不是反绑着,老早挥起老拳对着柯文斌就是一顿胖揍。“这料子是黄麻,而且很很纯,没有掺杂其他纤维,你想说的是这个?”周以曾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靠着墙摸了摸窗帘,回答了叶初云的问题。
“不错,这种黄麻是孟加拉国的特产,而且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下飞机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里气候很闷热,是亚热带季风性气候,我们的纬度应该是越来越靠近赤道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飞机是往南飞。你闻到海风的味道了么?”
“不光闻到,就连身上都是粘粘的。我想这个城市是一个港口。”
“摆渡车可以容纳五十人,这样大容量的摆渡车也只有大型的机场才有。”
“又是港口,又拥有大型机场,在孟加拉,这样的城市就只有一个了。”
“吉大港!”两个人同时脱口而出。叶初云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跟周以曾这么合拍,实在是有点恶心。柯文斌听得晕晕乎乎的,但是一连串的推理又不由得让人拍案叫绝,他要不是双手被反绑,只怕是早就拍手叫好了。叶初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我有一点问题想跟你研究一下。”
“说吧。”
“你怎么看这支部队?”
“叫得听,唤得应,不像是乌合之众。武器装备也很整齐,如果首领不是安琪拉这个阿麦国人,我还真怀疑他们是国家军队。”
“我想……应该也差不太多吧,他们的吉普车是以色列军工厂出品的沙漠袭击者,所以我怀疑……他们很可能是以色列军方的部队。”
“犹太人多骄傲啊,他们怎么可能听命于一个阿麦国人。而且我们坐的飞机是C-5B银河号,虽然款式旧了点,但是这的的确确是阿麦军方专用的军用运输机。”
“老实说这点我也还没想通。这个暂且不去管它,总之这支部队来自以色列是肯定没跑了。我最大的疑问就是,明明可以跟政府顺利谈判的,为什么安琪拉要把我们带到吉大港来呢?”
“也许……是因为巴以冲突又爆发了。”
“所以来吉大港做补给?然后就直接飞回以色列?”
“应该是这样,这补给的两天是他们的期限,如果我国政府在这两天不能放出泰伦,那么他们就有可能会放弃泰伦,也就是说……”
叶初云没有再接话,他知道周以曾的意思,如果两天内政府跟安琪拉没有达成共识,那么在这里的所有人就只有一条路——死。柯文斌一直安静地听着,他虽然不聪明,但是周以曾的弦外之音还是懂的。三个人陷入了沉寂,叶初云勉强地笑了笑,说:“别老是往最坏的方向想,我们应该相信政府相信党嘛!文斌,刚才的话别外传,烂在肚子里。这时候要是大家慌了就真的没办法了。”柯文斌点点头:“我知道,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还不如顺其自然。”
教堂的门哐的一声打开了,安琪拉走了进来,娇媚地一笑,对叶初云说:“宝贝儿,孟加拉语你懂么?”叶初云微微一沉吟,说道:“略懂。”
“很好,跟我来吧。”
“等一下,你先把大家绑着的手都松了吧,反正我们也逃不出去,手老绑着影响血液循环啊。特别是我,哎哟哟,大脑供血不足,有点想不起来孟加拉语怎么说了,这个你好怎么说来着……”
“呵呵……你倒是很会挑时间讨价还价。德兰中尉,给他们松绑吧。不过……你,过来,跟我们一起走。”安琪拉指着陆桐说。
“你干什么,她只会中国话,连滨州话都说不好。”
“我只是要有个保障,贵国不是有句话叫做: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么?你只要乖乖的,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初云,我跟着你去,我不要离开你。”陆桐巴不得安琪拉叫上她,哪怕就是去下油锅她也甘愿。叶初云还有什么说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真他妈珠联璧合。
叶初云跟陆桐上了安琪拉的吉普车,坐在后面一排,小风吹来,带着几点雨星,打在脸上不胜惬意,那闷热的感觉一扫而空。走出了教堂,两个人眼前一亮,不远处就是一片蔚蓝的海岸,黄白的沙滩,余晖映照着海面,反射出点点金光,引人遐想。椰树成林立两旁,郁郁葱葱的花草暗示着无限的生命力,来往的那些皮肤黝黑的行人都注视着他们,那奇异的容貌,那陌生的街道,那奇特的建筑,那嘈杂的叫嚣,使他们终于感觉到——这里是孟加拉,这里是吉大港,一个充满着异国风韵,让人耳目一新的天使之城。
安琪拉坐在副驾,转头对叶初云说:“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个人很特殊,所以有些事情我要跟你交代一下。我们之所以能够横行无忌地在吉大港停留,是因为我们的部队曾经帮助现任总统压制暴乱,他才能从容上台,我们的待遇就算是政治优惠吧。在这个国家有两股对立的势力,一股是坚持对外开放政策的开放派,另一股是坚持锁国自闭的保守派。现任总统是属于开放派的,所以我们在这里也就被视为是开放一派。不过今天我们刚刚安顿好就有人找上门了,他是吉亚家族的人,而吉亚家族在孟加拉的势力很大,出过好几任的总统和总理,最关键的是,吉亚家族是保守派的先驱。我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这群保守派的家伙完全不懂英语和阿拉伯语,所以只好找你来替我们跟他谈。”
“哦,要我当翻译啊,行啊,不过工资不能比吞弥丹增低。”
“我们在这里也是步步自危,所以这次谈话很重要,你一定要搞清楚对方来找我们的目的,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对了,有一点很重要,不要让他们知道我父亲被捕的事情。”
“安琪拉,我很少看到你这么严肃呢。”叶初云说着话,右手跨到了陆桐的肩膀上,把她搂得紧紧的,“桐桐,你来到这里以后我都一直没有好好地跟你说过话。趁这里没人,桐桐,你听我说,我~爱~你!”陆桐顿时脸就红了,浑然忘记了车上另外两个人根本听不懂中文,“讨厌,羞羞。”
“傻瓜,来,让我亲一下。”
“别,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
“桐桐,”叶初云坐正了身子,跨着的手也拿了回来,握住了陆桐的手,一脸正经地说,“你觉得这里美么?”
“真的好美。”
“我也是。但是我是因为有你,才会觉得这里很美,我很喜欢像现在这样握着你的手,看着海,看着沙滩,看着夕阳。我不曾一次地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但是今天终于实现了,我觉得自己好幸福。桐桐,如果可以,我真想一辈子就这样牵着你的手,让你也分享我的幸福。”
“初云……”陆桐眼眶湿润了,把头深深地埋进了叶初云的怀里,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我也好幸福……”
安琪拉透过玻璃反光看着身后亲亲我我的两个人,脑子有点当机,真不知道把陆桐带来是牵制他还是成全他。
佩雷斯早已等候多时,叶初云挺着胸走进房间,左手挎着陆桐,右手打摆子似的摇着,有点阿麦总统及夫人的意思。来使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剔得干干净净,戴着一副眼睛,一脸知识分子的样子,要再穿个长褂围个围巾就是个孟加拉版的徐志摩了。
叶初云本来还在怀疑不懂孟加拉语的劫匪们是怎么得知对方是吉亚家族的使者这一身份,后来一看对方胸前那个大大的徽章这才明白。双方互相寒暄了一番后叶初云马上切入正题:“不知道吉亚家族的使者到这里来有何贵干呢?”
“我们的族长久闻泰伦将军的大名,很想结交一番,所以派我来送上请帖,请泰伦将军到吉亚家做客。”
“原来是这样,泰伦将军前段时间拉稀拉得很严重,所以没有随军到来,不过泰伦将军的女儿安琪拉小姐倒是在这里,现在这支部队也是由她指挥,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她谈。”
“既然现在的司令官是安琪拉小姐,那么邀请安琪拉小姐也是一样的。不知道安琪拉小姐赏不赏脸呢?”
“喂,有饭局,你去不去?”
安琪拉听了叶初云的翻译,想了想说:“你跟他说,开放派跟保守派吃饭似乎于理不合。”叶初云照实翻译说了。对方却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答复,也不着急,徐徐说道:“族长大人说,所谓的开放派也不是一味的开放,所谓的保守派,也不见得是一味的保守,两者总归会在一个历史时期融合在一起,族长大人希望安琪拉小姐能够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
安琪拉心中开始盘算:难道开放派和保守派要谈和了?这句话既然是从吉亚族长口中说出来,那绝对不会有假,为了自己的部队的未来,跟这个国家的政府搞好关系是十分必要的,但如果自己估计错误,那么自己跟保守派接近的行为一定会被执政的开放派唾弃,到时候在孟加拉就举步维艰。安琪拉心里很矛盾,使者却始终保持微笑,等待着她的答案。
忽然,佩雷斯说:“安琪拉小姐,让我去赴宴吧。我是部队的二号人物,对方应该可以接受。”的确,佩雷斯是这里仅仅低于自己的指挥官,绝对有资格代表自己赴宴,而且让他去的话也不会那么的引人瞩目。安琪拉下了决心,便对叶初云说:“你跟他说,我军务繁忙,所以委派佩雷斯将军替我赴宴。”
“我们安琪拉小姐还有很多军务,所以不能赴宴,但是她可以委派佩雷斯将军出席,佩雷斯将军可是我们这里的二当家,你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啊。”
“佩雷斯将军的大名我们也是如雷贯耳,如果佩雷斯将军愿意赏脸出席,那也是我们吉亚家的荣幸。”
“好好好,那你们就把他带去吧。”叶初云心中暗爽:“矮子,去吧,别回来了。”谁知安琪拉说:“宝贝儿,你跟佩雷斯一起去。”
“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翻译啊!”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佩雷斯又不是真的去蹭饭的,那个什么吉亚的族长也没闲到到处请饭局,到时候肯定又是一通瞎侃,没个翻译还真不行。得,这顿饭还得自己跟着去搓。
安琪拉还不忘记加一句:“你的女朋友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别想耍什么花招,不然这么可爱的女孩子额头上要是多个洞就不好看了,你说是么?宝贝儿。”
叶初云现在只能任人鱼肉,乖乖地跟着佩雷斯上了一辆豪华的加长型轿车。
“桐桐,我要跟着去蹭饭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吃完饭就回来!”
“初云,你就放心地去吧,反正也是吃人家一回,你最近皮肤有点干燥,多吃点水产和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