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满宠寻了阁子坐下,叫了酒食肴馔,果品稀物,在楼上阁间看下夜景。原来天子无道,只要奢华,令的天下四大班子在京为百姓免费演出,以示国家兴隆昌盛,故而夜市通宵达旦。满宠正饮酒间,只见一个汉子来拼桌,满宠抬头看那汉子:面阔唇方两眼炯,身长体壮一皮靴,背后一支令旗飞,身边二个铜牌晃。双脚能行八百里,罗衫飘摇起尘埃。
那汉子见周遭都做满了人,上前客气道:“汉子可能拼桌?”满宠道:“无防,就我一个人。”当下二人坐定,各自喝的几杯,那汉子问道:“看兄弟不是京城人,却是到京城来做买卖?”满宠道:“在下乃南阳昌邑人,姓满名宠字伯宁,因能织缝绣的一手好料,江湖上微有薄名,但唤作神鬼裁缝。不知足下高姓?这一身打扮却是官府中样。”
那汉子惊道:“莫非鹊尾坡的神鬼裁缝?”
满宠道:“不才正是区区足下。”
那汉子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竟在此有一遇,却不知为何到得这里来?”
满宠道:“为因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故而北上投仗义郎张仁去,彼处英雄绿林豪杰无数,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却不知好汉高姓?”
那汉子道:“在下叫胡班字少勇。荥阳人。因习得天书《风火行》,能日行千里,故而人唤做神行使者。曾在荥阳太守王植手下做从事,后不知大将军从何得知我有此异术,下令将我从荥阳调到府里,做了从事。今日,大将军要入宫陪天子娘娘叙情,是而有闲出来。”
这胡班有一武器,名叫风火绫。非刀非枪非棒非箭,只是两个丝巾,一条叫风绫,一条叫火绫。相传是昔时哪吒脚下的风火轮所幻化的出的二条丝绫,不知是真是假,这二条绫带并天书放在一起,胡班幼时打猎时,在一山洞口时获得。后日夜攻习,终习得此异术。但凡做起法来,二条丝绫在脚下紧贴,人站在丝绫上,便如仙人飞骋般,端的潇洒帅气。
满宠听得下地便要拜,被胡班扶起。满宠惊道:“竟不知先生乃神人也,实乃眼拙,先敬先生一杯。”当下二人喝的几杯酒,互述渴慕相见之情,各吃的几口菜,满宠问道:“想我只是一介裁缝,却不知先生如何听过在下名号?”
胡班道:“却还不是这太后生日闹的?前些日子有个南下的官人途经鹊尾坡,见了哥哥现场表演的绝技,以为天人,更兼织出来的衣服细柔滑软无比,给大将军献策,欲把你招进宫为太后做一身光鲜的衣服,后来却不知怎的忘了,再后来想起时,道:世间哪有恁般好的绝技,自不相信,况且太后何等漂亮的衣服没有?遂把这事给抹了,以此我听的有哥哥的名号。”
当下胡班靠近道:“听得哥哥这名号,想必定是真的。”
满宠道:“真真假假本乃世间事,假到真时真亦作了假。这便是世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因我二人难得相聚,便痛快吃醉一场。”
胡班道:“哥哥说的是,小弟敬哥哥神技一杯!”当下二人又喝的数杯,胡班道:“哥哥,实不相瞒,俺也常听路边说书,绿林汉子,都道那涿县义郎庄上去聚义,想我也有这一技,他日困苦也去投了他,到时,哥哥可做了引见。”
满宠道:“那是当然,只因我也没人引荐,却得一日,一个仙尊途经的敝舍,道我拿着他的书信去投,便没有不纳的道理。是尔,舍了那店,去北投了义郎。又想从没来过京城,是尔顺路来此一看。幸遇兄弟,三生有幸。”
胡班道:“我也早不想在将军府做了,一入侯门深似海,宦官冤情无底洞。这朝廷非是我等江湖好汉所栖息之地,宫门虽好,非久恋这地。”胡班边说边猛喝酒。
满宠道:“当今大将军掌天下兵马,难不成有甚事烦恼?”胡班道:“恼事多了,就只阉堂一事便搅的大将军茶饭不进,何况现下贼寇横行,百姓生活困苦,流离失所,卖儿卖女者皆有,而今天子年衰,自以为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其实,尽皆阿奉之徒。天下将反,能掌天下者必是义郎,其名广播大地,实为仁义先行,刀戈其后。”
满宠左右看视,见无人注意,悄声道:“兄弟,你喝罪了,且不论朝堂之事。先谈谈这朝中曹大人征江南太湖一事。”胡班道:“朝中就还曹大人有忠义仁常之心,是朝廷大将军的倚石。此次南征,太湖那伙贼人确精明了,听的曹大人名号便逃了,曹大人为固汉室江山,率兵将江南剩余草贼流匪尽皆剿灭,现已有文书来报,不日将还朝。大将军早已命人随时做好迎接准备。”
满宠听的,闭了嘴,恐胡班再说出什么厉害的话来。忽见左右人都己吃完,道:“这洛阳却真个热闹,一点也不比县城乡镇的萧条。”胡班道:“这不是虾米垂死挣扎,便是人死回光返照。一时兴隆而已,当不得真。”说完便一头倒在桌上。
满宠听了骇的不轻,自思,他自在这里说,若被官家知道我与他说话,必吃连累,他倒有大将军做保,却害的我没人送饭送菜。当下把胡班扶起,送到大将军府门口,把胡班给了门吏,便自回店安息了。
那胡班虽只是个从事,却也忧国忧民,被满宠问起这勾心事,遂一发儿说了。更借酒浇愁,遂早已吃醉,说些什么自个儿也不知道。
次日,满宠在京城又一番瞎逛,临近傍晚道:“昨日被胡班一阵搅了,今日定要看看京都夜景。”当下早早吃过了晚饭,一人到御街边游玩,但见这夜景又另有别致:月牙刚上枝头,街上行人无数,但见大街小巷,贩夫耍棒看客。人人喜笑颜,个个带花色。红光泛霞影,白阶着彩道,比肩接踵来,磨腰擦掌去。低头人看人,抬头灯照灯,若是盛衰时,哪来这繁景,端的只是南柯一梦?死鱼跳白龙?
满宠在街上看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无数,尤比白日更盛。暗思:果真是奢华人上人,京都城中城!这便是雄心壮志也被这般假景象闹没了。花园虽好,却不是久恋之地。再逛的几日,便取路北进,到得好汉归处,方是正经!当下打定主意,隐入人流。这夜市真是通宵不禁,只见游人趁早归,洞天早黎明。满宠逛的一夜,早已困乏,回到住处,洗漱罢,自休息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第二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