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曲终人散。
苏小宇结完账，大伙留下满屋子的狼藉，各自拎包来到冷清的夜街上，互相告别。这一次难得的聚会就此结束。
“大刚，你刚来还没找房子，先去我家住吧。”苏小宇说道。
“想都别想，他的夜宿权已被我买断了！”凌晖抢过大刚的箱子，一边把他往方芸身上推，一边吩咐道：“大刚你先送方芸回去，一会打车去我那，跟师傅说文强路永新村，到了给我电话！”
大刚点点头，又对苏小宇说道：“我怕打扰伯父伯母休息，还是住凌晖那比较方便。等我找两天工作了咱再聚，先走了啊！”说完他给剩余的人轮流挥手，然后领着方芸钻进一辆出租。
“我得赶紧回去将那小防空洞收拾成招待所，宇少，咱们系花的安全可就交给你了！”凌晖拖着大箱子去拦车。
苏小宇指着车库正想说什么，凌晖使个眼色制止了他，然后撇了一眼纪晓芊，又拍拍苏小宇的肩，也钻进了出租。
纪晓芊轻轻说了一句：“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夜风拂动发丝贴在她洁白的脸上，宛若下凡仙子，美得摄魂夺魄。
“不行，我得送你。”苏小宇看在眼里，跳在心里。坚持领着她来到车库，钻进一辆黑色的雅阁。
“他们干嘛不坐你车呀，其实也兜不了多远。”纪晓芊问道。
“凌晖是想给大刚和方芸独处的机会。”苏小宇微微一笑，发动了引擎。
“那他自己呢？”纪晓芊又问。
苏小宇想说凌晖是想给我们俩机会，但他只是脸上红了红，终究没说出口。他看着前面的路，将车拐出车库，驶上了马路，开始加速。
“这辆车太成熟，不适合你。”沉默了很久，还是纪晓芊先开口。
“我爸的旧车，放了好久，最近才给我用。”苏小宇从前车镜里瞟了一眼她，又腼腆地笑了一声，才问道：“你觉得我不成熟吗？”
纪晓芊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盯着他的脸打量再三，笑道：“你呀，有那么两个疯疯癫癫的好哥们，还一起生活了四年，怎么就一点点真传都得不到呢，还是这么……”她想了想，才道出一个词：“出淤泥而不染。”
“他们才不是淤泥呢！”苏小宇看着前路，双眸闪耀，真情流露，“只有相处久了，你才能发现他们的宝贵之处。我从小到大朋友很多，但他们是最真、最诚的两个。”
“真的吗？”纪晓芊笑道：“一个脾气火爆出口成脏，一个油嘴滑舌就爱捉弄人，你倒是说说看，他们的宝贵之处在哪里，真诚又在哪里？”
“凌晖的性子是急了点，但他对生活充满了热诚，勇于尝试，敢闯敢拼；大刚表面上油嘴滑舌，但心底耿直不屈，是非分明，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苏小宇摇头笑道：“只是可惜啊，就像你说的，他们俩的优点我一点都没学到。”
“你对朋友的优点理解这么透，对自己呢？”纪晓芊又问。
苏小宇脸又红了，说道：“我的优点嘛……可能就是发现了这两位朋友的优点。”
纪晓芊噗哧一声捂嘴笑了，说道：“你呀，好像就为了这俩朋友而活一样。大学里总是他俩惹祸你买单，永远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人家都说呀，古时候是阔少爷在前调戏良家妇女，两个家丁在后狐假虎威；但你们三个呢，却是家丁冲在前面调戏，少爷倒跟在后面收拾残局，呵呵呵！”
苏小宇也跟着咧嘴一笑，趁纪晓芊不注意的时候望了一眼她的侧脸，满目深情，心里一阵酸涩，喉咙里压着一句话：其实，我一直是为你而活。
“就在前面放下我吧！”纪晓芊指着一个路边，等车停稳，推开车门轻盈的跳了出去，转身挥手说了句拜拜，啪一声关上车门。
苏小宇看着她纤细的身影走进物业小区的大门，逐渐消失在草地中一条弯曲的柏油小径里，这才调转车头，朝相反的方向开去。
车前的灯光投射在黑暗的小胡同里，寂静如死。一阵凄凉之意袭来，苏小宇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颤抖。整整六年的苦恋，为何我还是说不出口呢？
另一边，大刚和方芸下了出租车，在街道旁慢慢踱步。
“我们班那个猴子你知道吧，以前真瘦得跟猴儿一样，毕业这才两年，你看看，你看看！大师兄变二师兄了！”大刚一边说还一边学着猪八戒的动作，方芸在一旁咯咯笑。
“还有娟子，就是霸占点歌机的那个胖妞，在学校的时候多么愤世嫉俗啊，说什么爱情是人性抹灭的原罪，婚姻更是禁锢自由的枷锁，我还以为她毕业就投奔峨嵋派呢，结果一出校门竟把自己给嫁了，现在小孩都一岁了！我看啊，她这叫‘奔世赴俗’才对！两年的时间才多长啊，半届世界杯都轮不到，可这些人偏偏就变得让你不敢相信，你说……”
“李刚同学。”方芸停下脚步，眼里似笑非笑，背着手问他：“那你变了没有呢？”
“我？”大刚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你呀，越来越走样儿了！”方芸看了看他惊愕的表情，才笑道：“我是说嗓音！”
大刚这才憨憨的笑起来。想起在大学时除了跟方芸在礼堂里合唱过情歌，在夜晚的女生宿舍楼下表过白，竟没有其他任何的交集，方芸又怎会了解他究竟有何改变呢。
“怎么不走了？”大刚发现方芸好久没挪动脚步了。
“我已经到了。”方芸看着他的眼睛。
“到了？”大刚环视一下周围，发现他们俩正站在一个喧闹的十字路口，即使到了午夜，这里依旧是车水马龙，闲散的出租车三三两两停靠在路边，烧烤摊和馄饨铺正迎来一个客流高峰。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再喝点什么？”大刚不希望这次难得的见面就此结束，只想着再以什么样的方式延续一小会。
“不用。明天还要上班，我得睡觉。”方芸礼貌的摇摇头。
“那我们走吧。”大刚想着送她到楼下，多陪几步是几步。
“李刚同学！”方芸喊了一声，然后又轻声说：“就送到这里吧。”
大刚愣了一下，有点不甘心，嘴里仍在争取：“可是这么晚了，听说最近治安不太好，这满街的男人也好像不太面善，我看还是……”
“你看谁来了？”方芸指向大刚身后。
大刚顺着她指的方向踮起脚望了一会，除了买烧烤的的哥，就是空荡荡的公交车，再回过头来的时候，方芸早已跑远，迈着小碎步的背影渐渐隐没在夜晚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