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特殊的团年饭
懒惰的风2015-10-25 02:043,008

  一个二十平不到的小房间,墙角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但床上鲜红色的厚被子却叠得整整齐齐,两个松松软软的枕头紧紧靠在一起,就像两个在暴风雨的屋檐下拥抱的恋人;床的旁边是简易的衣柜,简易的书桌,以及整齐堆放着的零散的书刊,桌面上有一叠很多年前的学生才会用到的信笺纸,每一张都用圆珠笔写着几段话语,像是随笔而成的诗歌。

  书桌的旁边有一张小凳子,放了块木板,铺了张报纸,摆着一个有缺口的小碗,装着满满一碗花生米,两边各自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空碗,架着一双同样精致的筷子,看模样碗和筷子都是成对的,情侣专用。如果不是墙壁上贴着一对拜年的卡通牛,谁都不会联想到,这居然就是一顿大年三十的团年饭。

  楼下有一个公用的厨房,纪晓芊在那里炒好了两个小菜,趁着锅里煮汤的间隙,一手端一盘,咚咚咚的跑上楼,将这顿团年饭的主菜摆在了铺着报纸的小木板上,搓了搓被烫到的手指,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然后马上又跑下楼去盯着锅里的平菇肉片汤。

  当纪晓芊小心翼翼的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端到房间的时候,苏小宇也兴匆匆的从外面回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黑黝黝的瓶子放在小木板上,那是一瓶大众消费的廉价葡萄酒。

  “不是说买两罐啤酒就好了吗,怎么还是买了这个?这要多少钱呀?”纪晓芊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有点高兴的抱起葡萄酒仔细看,不管怎样,对她来说这种甜甜的液体比又苦又涩的啤酒要好喝得多。

  “商店做促销,三十块,还送两个杯子!”苏小宇从厚外套的大兜里又摸出两个小小的玻璃杯,摆在小木板上。

  “三十块?可以买好多肉了!”纪晓芊有点不舍,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马上又甜甜的笑了起来:“不过我的确还蛮想喝的!”

  苏小宇看着她笑,自己也乐呵呵的笑了。

  临时幼师的工资是600,有时候还发不下来,校长会找各种借口扣着不给,每次都得石劲托几层关系才催下来;苏小宇的书店员工工资只有500,还不及萌萌漫画吧大学生员工的三分之一,他以前还曾是漫画吧的幕后老板。如果不是石劲的资助,他俩每月一千出头的这点小工资绝对不够花,但朋友纵使再仗义,他俩也不能总是麻烦人家,只能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很拮据。

  “新年快乐,干杯!”两人举起简易的红酒杯碰了一下,廉价的酒汁四溅,两人未饮先醉,脸上都是红扑扑的。

  这是一顿无比寒酸的团年饭,只有一张用板凳改造的小桌子,一盘红烧鸡块,一盘蒜苔炒牛肉,一碗花生米,还有一大碗平菇多过肉片的热汤。

  但是两人却比任何一个家庭都幸福。

  与此同时,他们俩在小屋子里吃饭的场景被远处一座小楼天台上的望远镜看得一清二楚。一个瘦瘦的男子放下望远镜,面露喜色,兴匆匆的从天台下到一楼,坐进路边一辆警用车,对后排座位上一个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说道:“看到了,真是小宇!两人正在吃饭!”

  中年男子表情不变,眼皮跳了一下,隔了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眉间尽是忧色,问了句:“吃的什么菜?”

  “没看清,不过都是家常小菜,还喝了点酒,看样子还挺幸福的。”瘦男尽量隐瞒了他见到的寒酸景象。

  中年男子听在耳里,回味在心里,表情依然是纹丝不动。

  便装的瘦男和前排驾驶位上的警服男都望着他,表情似在问:现在要上去吗?

  中年男子轻轻往后仰,闭上眼睛,用一种尽量克制了激动的沉稳声音说了一句:“等他们先吃完。”

  苏小宇和纪晓芊享受完这顿特殊的团年饭之后,开始商量晚上那顿吃什么。从朗姆酒、法式烤鹅肠、罗宋汤讨论到毛血旺、剁椒鱼头、西湖醋鱼,再讨论到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老干妈和双汇火腿肠,对午饭意犹未尽的二人马上又觉得饥肠辘辘,恨不得马上再做一顿继续享用。

  午饭到饭后的这段小时光,就是他们无与伦比的小幸福。然后两人经过抓阄,决定由纪晓芊出门购买晚饭所需的材料,苏小宇则留下来洗碗拖地收拾房间。

  “那可先说好了,我最不会挑西红柿了,一会又买得不好可别怪我!”纪晓芊挂着皱巴巴的购物袋,出门前转身说了一句。

  “你就是买成石头我也照样吃。”苏小宇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吻了一口。

  纪晓芊红了两腮,轻轻推了他一下,娇嗔道:“你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凌晖了?”

  “男人的优点是必须互相学习的。”苏小宇今天跟哥们通了长时间的电话,也顿时来了一些油嘴滑舌的灵感。

  “你都跟他学坏了,讨厌!”纪晓芊给了一个粉拳,然后心满意足的出门了。其实在女人心里,油嘴滑舌有时候是很受用的。

  苏小宇将碗筷摞到一起,暂时放在一边,准备一会搬到楼下去洗,心里忽然动了一个念头,便犹犹豫豫的坐在床沿,开始考虑要不要给远方的爸妈报一声祝福。毕竟不声不响的从家里逃出来,距今已经整整三个月了,对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父母来说,实在是一件大不孝的事情。纪晓芊也常常为这个事偷偷在半夜哭泣,他都看在眼里,却无可奈何。

  他也很焦急,这样拮据简陋的生活他自己可以忍受,但是连累心爱的人一起受苦却令他心如刀绞。他们都不是没有本事赚钱,但为了不泄漏身份信息被家人追查到,他们只能像躲躲藏藏的仓鼠一样生活。

  看着简陋的小屋子,苏小宇心里在流泪,默默念着一句话:爸,你什么时候才能放我们一马?

  像是老天听到了这句话一般,马上就给了反应。大门突然被拧开,两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前一后闯了进来,其中一个穿着警服,另一个穿着便装,两人分站在门口直勾勾的看着屋里的苏小宇。

  苏小宇正要厉声喝问,多看了一眼这个便装男子,觉得异常眼熟,突然心里一惊,脱口叫道:“刘队……”

  这位便装男子正是曾经帮宇萌烧烤城驱赶过小流氓的城北公安分局刘队长。如果连他也一路追到了这里,那么……

  果然,一个威严而凝重的身影从门外转了进来,苏小宇一看到这个身影,浑身的劲都像被抽干了,变得毫无反抗之力,鼻子都跟着酸了起来,满眶的热泪在打转,就等着决堤而出。

  “你这孩子,让我好找……”苏庭海这句话的前六个字仍然带着一丝威严和怒斥,但最后两个字却暴露了他的哽咽,在场的人听在心里,无不动容。三个月来,他委托了所有能委托的关系,发动了所有能发动的力量,为了寻找自己的儿子,他任何可能的线索都不放过,每天寝食难安,忧心忡忡,短短数月似乎老了十岁。他甚至将儿子从小到大所有同学和朋友的资料都调了出来,一个个暗中调查。他的老朋友,城北公安分局的严局长提供了最大的支持,因为这也能算为一起两个人的失踪案,还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负责人就是刘队长。

  当他们查到苏小宇大学同学的时候,专门去了解过他们班级的同学关系,纪晓芊的朋友不多,毕业后也多半失了联系,线索都跟不上,然后研究苏小宇这边的关系,凌晖和李刚是重点跟踪对象,但是没有任何进展,李刚本人甚至也下落不明。后来他们班级的花名册上的人一个个被排除的时候,就剩下一个据称可有可无的“石劲”,本来也要被直接排除,但苏庭海敏感的多问了一句,才发现原来这就是儿子当年宿舍的第四人,直觉告诉他,这条线有希望。

  于是他们开始调查石劲的动向,一路寻到了四川邛崃,恳请当地公安局协助调查,这才顺利找到了“失踪”的苏小宇。有意思的是,发现他的这一天,正好是大年三十,本应全家团圆的日子。

  “爸……”苏小宇无语凝噎,叫了一声就不知道说什么了,顿时也不知道是兴奋激动还是担惊受怕,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为了寻子东奔西走多日的苏庭海,心中有千言万语,此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说了一句“跟我回家”,便要上前拉儿子的胳膊。很多年以前,苏小宇贪玩不肯放学回家的时候,苏庭海便是这样做的。

  “不,我不回!”苏小宇倔强的缩回胳膊,躲到屋子的角落。当年读小学时他也是缩到教室的墙角,就怕来势汹汹的爸爸会打自己的屁股。多年以后,在他二十四岁的这一年,又体验到了同样的心情。

继续阅读:(157)丁家的幸福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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