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他俩以前经常讨论到，大刚不用多想，顺口就答道：“在于这件事情造福的人多，还是损害的人多。”
这是个早就被他俩达成共识的答案，华鑫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如果有人做了背弃自己原则的事情，得到了物质上的一些好处……”
“那是这个人自己的不幸，物质弥补不了灵魂的空虚。”大刚抢着回答。这些都是他们曾经讨论过的问题，他知道华鑫也许说的就是她自己，所以他这句回答也算是对她的一种鞭笞。
华鑫又问道：“那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物质而背弃原则和信念的人吗？”
若是在以前，大刚一定会坚定的大声说“不是”，因为面前这个女人不仅是他事业的导师，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精神偶像和道德标准，没有不对的地方。但是现在，他不得不保持缄默。
华鑫见他犹豫，表情有点失望，黯然说道：“好吧，就当我是……那天我从武汉回到总部，见过哪些人，听过哪些话，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当时面临着两个选择：如果我坚持原则，将有很多人利益受损，包括我们身边亲密的战友们……他们辛苦打拼了大半年，却要因为自己的努力而丢掉工作……”
虽然华鑫没有明说，但大刚已经结合他曾经无数次的推测，终于完全明白：原来当日他发现的假帐证据确凿，的确存在，如果他们将真相情况做了披露，并责令改正的话，所有子公司都将被波及，然后合并报表里的集团总利润将大大下降，极有可能影响上市！董事会教唆子公司集体做假帐就是为了虚造利润，达到上市的要求！如果华鑫的内审部破坏了这个计划，将极有可能被气急败坏的董事会强行解散！那他们内审部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华鑫继续说道：“如果我不坚持原则，听从他们……我的战友们就可以得到应有的地位，获得应有的权力，才可以成为一个不再受人摆布的独立团队……这么多日子东奔西走的汗水才没有白流，无数个日夜的加班加点才没有白费……”
大刚通过这段话可以想象得到，董事会不仅给了华鑫很大压力，同时也给足了诱惑，只要她将那次审计问题放过，让公司顺利上市，一定给内审部承诺了很多好处，所以才有后来的涨薪、添员、升职，让内审部脱离财务总监的管制，成为真正的独立机构。这一切都是华鑫多年来一直努力争取、却迟迟无法实现的目标。
“换了你，你会怎么选……究竟哪一项，牺牲的人最少呢……”华鑫已经是泪眼模糊，怔怔的望着他。
大刚心下骇然，如果是他，也许会逞一时之气，果断拒绝，将自己的职业尊严维护了再说。但是事后再慢慢回想，如果这样做的话，整个部门都将因为他的固执而陪葬；仿佛只有忍气吞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公司能上市，同事都涨工资，鸡犬升天，这样的结局似乎造福的人要多得多。
在这种情况下，唯一牺牲的，也许就是华鑫的个人信念。
大刚此时再抬头看她的眼神，再回想起当日在武汉酒店房间里她失落哀愁的表情，才发现华鑫即使选了表面上可以让所有人“皆大欢喜”的那个选项，她内心却是很痛苦的。华鑫当年离开蔡军，就是因为不满他低劣的职业*守，对于这样一个宁要道德纯洁不要爱情、将精神荣耀视为生命的女人来说，这样的痛苦一点儿也不比失去灵魂要轻。原来，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忘却自己的信念，做这样艰难的牺牲，她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手下。
“我懂了……我懂了金三……这实在是……”大刚双眼噙着泪花，将她抱进怀里，哽咽了许久，才说完后面的话：“太难为你了……”
“你终于明白了……”华鑫紧紧抱着他的腰，脊背不停的颤抖。全世界都可以不明白，但这个男人如果也误解，她的精神世界就真的将一无所有，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幸好，她是一个聪明人，她用聪明的办法将自己的难处道出；也幸好，她没有选错男人。
人生一世，知己难觅。若能成知己，又能成爱人，那简直是三生修来的福。两人此刻的相拥，当真是血肉相连，魂灵相交，一生一世都再也不分开了。
过了很久，大刚想起另一件事，吻着她的前额轻轻问道：“我们以后怎么办？这家公司……已经不干净了。”
华鑫长久不开口，又经过刚才的一阵呜咽，声音早已嘶哑。她清了清嗓子，在大刚怀里答道：“他们向我保证过，只要顺利上市，以后的账务会按规矩来，不会让我们难做。而且……而且我已经被拖下了水，他们是不会让我离开的……”
华鑫想了一想，忙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大刚，你换个公司吧，你还没有下水，来得及的！”
也许她今天来的时候目的是挽留他，不让他辞职；而大刚本来也打算坚决不留，一心要走。但经过这一番深彻的交流，两人的心境都已是大不相同。于是大刚坚定的说道：“不行！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留下，龙潭虎穴也好，我陪你一起闯！”
“大刚，如果有一天……”华鑫顿了一下，又强调一遍：“我是说如果……”
大刚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华鑫才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财务不守规矩的新证据，一个足可以置公司于死地的证据，而且一定会波及到我，你会退缩、会假装没看见吗？”
大刚捧着她的脸，认真的问道：“如果我的决定连累到了你，甚至带给你巨大的损失，你会怪我吗？”
华鑫欣喜的笑了，也接着问道：“如果我名利尽失，一无所有，你会嫌弃我吗？”
两人各自提的一个问题同时也是他们的回答和承诺。大刚说道：“只要你仍然是你，金三就永远是我的金三。”
承诺是美好和神圣的，但其实没有人希望实现这些承诺的条件发生。万一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是不是真的有人会记得他们曾经的承诺呢？
与此同时，在碧仙湖的某栋大房子里，另一位哥们苏小宇也有着另一种烦恼。
从上个月开始，萌萌经过老公的“离家出走”和父亲的批评教育之后，乖了一阵子，隔三岔五的做一次晚饭，偶尔还做些家务活，虽然都是拣不脏不累的小活做，但比起以前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已经是质的提升了。今天小香有事请了一天假，萌萌特意做了三个苏小宇最喜欢的菜，虽然色泽依然不怎么样，但味道已经是大有进步，可以让人有理由添饭了。
吃完饭之后，苏小宇还在心里疑问谁去洗碗，萌萌居然主动收拾碗筷、清理桌子，忙前忙后，却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一反常态。
苏小宇本来约了纪晓芊去看电影，说好如果买不到票就去逸尘草堂看戏，反正无论看什么，只要在一起就好。半个月前纪晓芊的老公黄敏从日本出差归来，他俩见面的机会稍微少了些。但黄敏是他们银行国际投资部的领导，会议和应酬多如牛毛，只要他不在家的时候，纪晓芊就会用短信发来通知。为了避嫌，苏小宇在手机里将她的名字设成“凌辉”，光辉的辉，纪晓芊的短信也尽量模仿凌晖的语气，所以即使萌萌翻他的手机，也肯定以为是老公的哥们约他出去喝酒。
今天晚上黄敏本来说要赶夜班飞机去广东开会，纪晓芊就等着他走了然后去见苏小宇，却迟迟不见他动身，所以苏小宇在另一边也是握着手机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迟迟等不到纪晓芊的短信。
“小宇哥，这个台一直在播广告，我们换一个好不好？”萌萌小鸟依人的盘在沙发上靠着他，今晚的她不知为什么格外羞涩温顺。
“你喜欢看什么随便看吧。”苏小宇将遥控器丢给她，其实他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却什么都没有看进去，脑海里一直在想着纪晓芊那边。
萌萌接过遥控器，将所有的台转了一圈，停在了一个连续剧的频道，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吃过晚饭已经一个小时了，苏小宇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厉害，腹中有一股热气挥之不去，渐渐扩散到整个胸膛，接着视野也开始摇晃，头有点沉，像醉了酒一样。但又一点儿不难受，倒像身临梦境一般，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晚饭时明明没有喝酒啊，这是怎么了？
苏小宇用力眨了两下眼，看清楚了电视机的位置，问道：“这是什么电视？”
萌萌答道：“《让爱做主》，徐静蕾演的。”
“讲什么的？”苏小宇其实并不关心内容，只是想随便问几个问题测试自己是否清醒。
“婚外情。”
“换台！”苏小宇听到这个敏感的词，心头一凛，莫名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