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晖心窝又暖又涩,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感,眼眶里悄悄含满了泪,强作笑颜的摸摸她的头,说道:“丁当啊,你还小,成年人的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姐姐好,也为了你好,记住了吗?”
“嗯!”丁当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我有个很疼我的‘小范哥哥’!虽然我的‘小范哥哥’剃了个很难看的光头,很多时候的表情都凶巴巴的,但他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
凌晖眼角的一滴泪,直接滑进了他的心里。这么多年来,他说过无数句脏话,也打过无数场架,撒过无数次谎,搞过无数件缺德的恶作剧,染上了无数种坏习惯,抽喝赌嫖样样精通,却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是个好人……
凌晖终于知道,原来只有在这个天真的小丫头面前,他才会发现自己残破污秽的躯壳内,还有一颗没有完全腐烂的心……
又过了两天,华鑫在邮箱里见到了大刚的辞职信,却没有见到他的人。距离那天晚上的争执,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关机,发了无数条短信都没有回复,便决定去他家找他。
大刚升经理之后,在这个城市也算是高薪一族了,但他依然租住着便宜的小房子,为的是快点存钱结婚。从香港回来之后,他与父母在电话里谈了很多次,将华鑫夸到了天上,又说自己是真心爱她,离不开她,后来李父李母也渐渐松了口,说他长大了,这些事情终究还得他自己决定。
但是在现在的大刚眼里,这一切简直就是讽刺。
他租房的地方是一片民房区,许多低矮的小楼挤在一起,一楼几乎都是各种各样的小饭馆、茶餐厅,楼上全住着外地来的租客。
华鑫知道他的性格,猜他肯定躲在屋里不出门,而且也多半不会给她开门,便想了一个别的办法。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大刚曾对她说过,周末不想做饭的时候,他就点楼下的外卖,为了方便,他甚至将外卖单贴在门后面。华鑫见过这张外卖单,回忆起这家餐馆的名字,然后找到这家店负责外卖电话的服务员,问她这几天有没有送餐到某某栋某某室。
服务员说:“有啊,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要送好几次,有时候是要盒饭,有时候要点卤菜,有时候只要啤酒。”
华鑫忙问:“他今天有叫外卖吗?”
服务员翻了翻今天的单子,抬头说道:“中午叫过一碗面,晚上还没叫,估计过一会儿电话就来了。”
华鑫忙说道:“一会儿他来电话了我帮他付钱,但不需要你们的东西,也不用你们去送,你告诉我就好了,可以吗?”
服务员有点为难的看着她。
华鑫又说道:“放心好了,我是他女朋友,最近闹点别扭,只是想找机会跟他道个歉……”
服务员这才答应下来。华鑫点了杯饮料,就近找了个座位坐着等。
等了几乎快一个小时,服务员匆匆接完一个电话,马上告诉华鑫,他刚刚点了个麻婆豆腐饭,还有四瓶啤酒。
华鑫付了她双倍的钱,道了谢,然后离开餐馆,到附近的超市转了转,买了很多肉菜,包括排骨、五花肉、茄子、海带、豆腐、大白菜等等等等,装了满满两大袋,再细细检查了一遍,回想了一下心里的菜谱,直到没有缺什么,这才上了楼,来到大刚家的门口,腾出手来轻轻敲了两下。
“不就在楼下吗,送个饭要这么久,你们真是越来越懒了!”屋里面传来一个暴躁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穿着裤衩留着胡渣的大刚见是华鑫,愣了一下,又关上了门。
华鑫镇定自若,站在门口一点也不急。
果然过了不到一分钟,大刚又把门打开了,身上还多了件T恤,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麻婆豆腐火气大,夏天不宜多吃,我来给你做点别的吧。”华鑫径直走进厨房,将两袋材料放在砧板上,然后又走回客厅,将茶几上的饭盒、啤酒瓶、吃剩的骨头等都收进了垃圾桶,用抹布擦干净,接着又到电脑桌前将乱堆的杂志和游戏碟一件件的整理好,如一个贤惠的妻子。
大刚闷不吭声,坐在沙发上抽烟。华鑫走过去从他嘴里夺下烟头,顺手也丢进垃圾桶。
“我点的啤酒呢?”大刚问道。
“不准再喝酒了,我给你做丝瓜咸蛋肉片汤。”华鑫收拾好了屋子,这才回到厨房,开始做饭。
大刚毕竟也是男人,过不了感情这关。虽然在职业态度上他可以顽固可以坚守,但华鑫毕竟是他深爱过的女人,就算在信念上有了冲突,但让他狠心下逐客令,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华鑫也不说多余话,独自在厨房里忙碌。四十多分钟后,她将两菜一汤陆续端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今天这菜怎么这么眼熟啊,你别告诉我这……这是……”大刚惊奇的指着一盘有排骨又有海带、豆腐的干菜问道。
“没错,这就是博山酥锅,另一盘是煎酿茄子,都是正宗的鲁菜。”华鑫一边解围裙一边微微笑。
“你怎么会做我们山东菜的?这么复杂的菜——”大刚也懒得说下去,忙拿起筷子夹了一口,然后又惊奇的连夹了好几口,忍不住说道:“是这个味,是这个味!”
“知道你爱吃肉,今天放足了料,尽管吃吧。”华鑫在茶几对面坐下,夹了几块好肉给他,又盛了一碗汤放他手边。为了学这几个菜,她也没少下功夫。
大刚猛吃了一阵,突然想起他俩现在应该在“冷战”啊,自己怎么能这么快妥协呢?于是他又停住了口,放下碗筷说道:“你想就这样攻陷我的意志?没这么容易!”
华鑫笑了一下,说道:“我此刻的身份只是个私人厨师,希望我唯一的客人,能好好品尝我的作品。”
这个台阶给得恰到好处。大刚吃了五天的盒饭,早就想来顿好的,况且还是一年多没吃到的家乡味,当然舍不得停口。再加上华鑫很少亲自下厨,这次还特地为了他学做山东菜,即使带上了“政治目的”,但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小的感动。
大刚一阵狼吞虎咽,将两个盘子一个汤碗扫得干干净净,华鑫又是收拾碗筷,又是拿抹布擦桌子,一副任劳任怨的贤惠模样。若有外人在场,怎么都不可能看出在厨房里洗碗的是上司,在客厅里剔牙的是下属。
大刚知道她既然来了,肯定有话要说,便在沙发上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他的原则坚决不动摇。
华鑫洗完碗筷,带着洗洁精的柠檬香味回到客厅,在他身边坐下,什么也没说。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既然今天不小心吃了你三个菜,有什么要教训我的话,尽管说好了!”大刚知道按正常程序,在辞职报告没有被人事部批准以前,他此刻仍然属于旷工,所以端端正正的坐好,摆了个“放马过来”的架势。
华鑫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说道:“出去走走吧。”
“有话就在这儿说,这屋子是我的‘主场’,死也不离开!”大刚纹丝不动。
华鑫拿起遥控将墙上的空调关掉,又将他的电脑关机,然后拉着他的胳膊说道:“都在家闷五天了,被子还要晒晒太阳呢,您老也该出关见见外面的江湖了!”
大刚拗不过,便趿着拖鞋跟她下了楼,在附近的一个小区公园里散布。他一直在等华鑫开口,华鑫却一点儿也不急,比他还沉得住气,两人也不牵手,各自心事重重的低着头,忽而并肩、忽而一前一后的走在夜间的公园小路上,在旁人看来,就像一对互相等着对方表白的暧昧小青年。
“我觉得我没有做错。”大刚倒先沉不住气,停住脚步说了一句。
华鑫也在他身边停下来,轻轻笑道:“我没有说你做错呀。”
大刚又问道:“那你觉得你做错了没?”
“你说是错,那就是错,我不否认。”华鑫看着他的眼睛,幽幽说道:“你说的对,我不配做一个审计,我没有资格再教你什么,我也不奢望得到你的原谅。不论你如何表达你的失望,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惩罚我,我都接受……”
“总之你就是不愿把真相告诉我?”大刚厉声问道。
华鑫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你不问清楚绝对不会罢休,我今天既然来了,当然做了准备。这件事情,我换个方式跟你说,好吗?”
大刚这才恍然大悟,既然是公司机密,一定牵扯到许许多多的关系利益,越少人知道就越好,反正不能改变什么,不关事的人被卷进去反而会有危险,华鑫坚持不告诉他,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华鑫拉着他的手在一张长凳上坐下,又细细想了一会,说道:“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对于同一件事情,我们判断它对与错的标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