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苦海贞情4
——唐玉文
“老钟，我爱你！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我看咱俩还是合并为一家，在一起过日子吧！”
“不，阿娟，谢谢你的好意！像我这样的一个病腔子，半死不活的，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咦，这两句对话是在什么时候说的？哦，自己记起来了，那是在她第一次救自己的生命的时候，常娟搂着他钟科长的脖子说的！
啊，深情的话语哪，虽然过了一些年，但此时，它们，又在钟科长的脑海里，引起了深远深远的回忆。
钟科长清楚地记得：那还是在初冬的一个寒夜里，他负责放牧的牛群，由于破牛棚的倒塌，一下子走失了十二头！
天哪，丢失了十三头牛，对钟科长这个“现行反革命分子”来说，这可真像雷霆殛顶一样的要命。看吧，如果明天让那些管束钟科长他们的“造反派英雄们”知道了，不将钟科长打死也得要他脱一层皮！钟科长要想免除这场塌天大祸，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天亮之前，把走失的那十三头牛，给找回来！
当时的天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像是有一帮魔鬼，把地球浸进了墨汁里一样。严冬寒风刺骨狂啸着，夹杂着雨雪，冷的人浑身哆嗦，凛冽的狂风吹得人连眼睛上都睁不开，连脚步都迈不动。道路泥泞得像一盆浆糊，人的脚一叉进去，就会被粘糊的泥浆给粘住，怎么用力也很难将脚给拽出来。多么猛的雨雪，冰冷、坚硬的雪粒打在人的脸上疼得人难受！多么冷的夜啊，呼呼呼的狂风像尖利的刀子一样刮得人脸颊生疼。此时，人们正钻在那暖哄哄的被窝里，夫搂着妻，良母抱着幼子，做着那甜美的梦吧？可是钟科长自己，却正在为了逃避被批斗的厄运，披着一件破旧的雨衣，捏着一柄光线暗淡的手电筒，奔波在这天寒地冻、风狂雨猛、泥泞滑陡的山岭小路儿上。
跌倒了，爬起来，顾不得全身上下滚成了个泥猴子；风扑来，雨戳来，顾不得全身溅成了个落汤鸡！钟科长他找呀找，找呀找，手脚挂破鲜血淋淋，漫山遍野全部找遍；钟科长他找呀找，找呀找，汗水共着雨水直流，心寒胆战肉毛全起！那些大腹便便的老爷们，把钟科长自己多次提出的要修理牛棚的建议当作了放屁，可这下儿呢？牛棚崩塌了，牛群跑掉了，他们这些老爷儿们蜷缩在被窝里酣睡如猪，但是却单单害着，可怜的牛鬼蛇神钟仆，冒严寒找牛群受这个洋罪儿！
天亮了，钟科长这才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了宿舍。全靠他在这里放牛放得久了，把这里的情况全摸了个熟，对这儿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冬天，哪个地方的草青一些，好一些，哪些地方避风一些，牛又喜欢在哪个角落里停留，钟科长全都掌握。钟科长拿出了他以前在市公安局里侦察、破案时用的那一套，那时的智慧和胆勇，推理呀，分析呀，归纳呀，全都用在了五七干校的事儿上。这样，经过了一夜的寻找，钟科长硬是把零散躲避在四面八方的牛群，一头一头的全部找了回来。牛是找着了，但因为受了风寒，积劳成疾，钟科长却病了，他得了重疟疾，而且病得不轻。
疟疾这个鬼东西，病起来可不是好受儿的。热起来，三十九、四十度，人烫得像一截烧红了的炭；冷起来，手抽筋脚打摆，疼得你滚天滚地叫哀哀！还有那发热昏，出冷汗，吐酸水，泻红白，硬是把你往死里折腾！经过这一轮病，事后钟科长一过磅，他一个牛高马大的装后生，才只有体重六七十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