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田以藏还是端坐在屋檐下,身前还是那张小茶桌,从神情气色上来看恢复的比较好。与上次不同的是,见到黄麒英后,冈田站起身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微笑道:“黄师傅,欢迎大驾光临。”
黄麒英客套了几句,也端坐在茶桌前。
“我已经亲自为您煮好了雪茶,请您尝尝味道如何?”冈田亲手把茶盏递过去,黄麒英品了一口,点了点头,说:“冈田先生的茶一次比一次香甜。”
冈田哈哈大笑。
“冈田先生,您的伤无碍吧。”黄麒英关切的问。
“没关系,多亏了黄师傅的灵药,让我在短短的几天里就恢复了大半。黄师傅不仅武艺高强,而且医术也非常高明。在下实在是佩服!”冈田由衷的说道。
两个人谈笑风生,完全不像三天前生死相搏的敌手,而像是一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谈了一会儿,黄麒英问到正题上:“冈田先生急着要见我一定有什么要紧事吧?”
“当然。”冈田的脸色马上变得严肃起来:“黄师傅,说句实话,我冈田以藏自从步入武界的那一天,就发誓要打败世界上所有国家各门派的武术大家,而且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败过,三天前我败在您手上,但我败得心服口服,我不仅佩服您的武艺,更佩服您的为人和这份宽大的胸怀。相比之下,我实在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不配做空手道的领军人物。”
“冈田先生,您这么说就折煞我了。”
“不,黄师傅,我说的是真心话,您不仅让我重新明白了习武的道理,而且也让我明白了做人的道理。我为我以前做的事感到愧疚,所以才把您请来,要告诉您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冈田的表情越发严肃,黄麒英知道事关重大,于是凝神静听。
“明治天皇重掌大权后,对国家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其中作为扩张的一个重要手段,他在参谋本部下成立了一个秘密机构,叫做京都军务所,这个机构其实是一个情报机关,为了掌握远东地区尤其是中国的情报,为了便于搜集情报和搞暗杀,它成立了一个民间的秘密会社,叫做黑龙会。京东道场实际上就是黑龙会在中国的一个秘密坛口,听说其他地方也有,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前一段时间,日本黑龙会下令要我派人摸清紫禁城的地形,没过多久他们就派来了六个忍者,我这才知道他们竟然要刺杀中国的最高统治者,也就是你们的摄政王。多亏您及时出现才破坏了黑龙会的阴谋,逃跑的那个忍者叫藤原净一,我已经按照会规把他处决了。”冈田喝了一口茶水,冷静的看着黄麒英。
黄麒英倒吸了一口凉气,想不到一座小小的京东道场竟会埋藏着这么惊人的内幕,要不是冈田以诚相告,就是想破头也不回知道日本人的阴谋,他感激对冈田一抱拳:“多谢您坦诚相待,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在下,在下代我们大清摄政王爷谢谢了。”
“先不必谢,这件事还不算什么,更重要的还在后面。”冈田一摆手说道。
“哦?在下洗耳恭听。”
“京东道场的事只不过是日本侵华战略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
“莫非日本真的要侵略中国不成?”
“天皇已经多次召开内阁会议,制定了以支那为重点,称霸亚洲的扩张计划。就在前几天,我听说天皇已经下了秘谕,目前在关西和北海道一带集结了十万兵马,分两路进攻中国,一路是主力部队,大概有七万人,横跨日本海进兵朝鲜,然后取道中国东北。另一路是协同部队,由太平洋进*琉球海峡,然后伺机进攻福建和台湾。”
黄麒英越听越是心惊,这个消息实在太重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冈田才好。
冈田苦笑了一下:“黄师傅,这件事还不止这么简单。日本之所以敢侵略中国,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什么原因?”
“在日本的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美利坚,他们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远东舰队派出一支将近两万人的增援部队几乎被清军全歼,这个血海深仇他们怎么会不报?况且是美国人第一个打开日本国门的,它的一举一动对日本政局的影响是巨大的,美日同盟因此就不难理解了。”
黄麒英惊愕了半晌,这才说:“冈田先生,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您身为日本人,为什么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我?”
冈田苦笑了一下:“我敬重您的为人,而且是您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身为一个武者不能斤斤计较于胜败得失,而要站在民族利益的角度上,站在正义的一方。日本发动这场侵略战争无疑会给日本和中国人民带来灾难,我相信这是两国人民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也相信日本必然会以失败而告终。我只是一介武夫,不奢望能凭我的这番话改变历史,只是希望能对灾难深重的中国人民有一点儿帮助。”
“我代表我们的摄政王陛下谢谢您了。”黄麒英紧紧握住冈田的手,不住颤抖着。
“不,我要谢谢您,您不仅救了我的命,还让我明白了习武和做人的道理,现在想想我人生四十多年都是虚度啊,能有您这样一位朋友我感到骄傲和荣幸。”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明天我就要回日本了,我在日本还有一些威望,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来控诉日本政府的阴谋。黄师傅,临别之际,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吧,只要是我黄某人能办到的,一定竭尽全力。”
“有朝一日咱们再见面时,我还想领教一下您的虎鹤双形。”
“好啊,我也要领教一下您的掌刀。打仗的事咱们是外行,咱们就共同推进中日武术的交流吧。”
说罢了这句话,两人相视而笑。
紫禁城东阁。
听完了黄麒英的讲述后,李强内心更加焦虑。目前的情形已经非常明朗,沙俄从西面进攻伊犁,日本从东、南两个方向进攻朝鲜和福建沿海,两国形成了东西犄角之势,像一把钳子似的钳制住中国。更害怕的是,在太平洋西岸还有一个强大的美利坚虎视眈眈,随时可能派出远东舰队进行远洋作战。这三个国家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超过了中国,况且现在中国还处于分裂状态,满清政府和太平天国划江而治,在这个危机关头,难保太平天国不会派兵袭击北京啊。
其一阵子给洪秀全写过一封信,到现在还石沉大海,这个洪秀全究竟要做民族英雄还是做窃国大盗呢?
正在烦乱的时候,御前大臣肃顺和兵部尚书穆荫随旨觐见,黄麒英一看自己在这儿多有不便,这才起身告退。肃顺和穆荫刚要向摄政王行礼,被李强拉起来了:“现在没有别人,无需这些繁文缛节,我问你们,川陕一带的粮草辎重运送到喀什地区了吗?”
“回王爷,川陕一带闹旱灾,粮道多次被暴民破坏,所以……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这个……”穆荫偷眼看着李强,却见摄政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吓得他赶紧把下面的话吞回肚子里。
“户部的救灾钱粮不是已经划到川陕总督官文那儿去了吗?”李强阴沉着脸看着肃顺。
“初三就已经支过去了。”肃顺恭声答道。
“这个官文要是误了本王的大事,非杀了他不可!回头就叫军机处拟旨,命官文火速发放救灾钱粮。川陕是西北前线的大后方,一定要安抚好灾区百姓,这样才能保证前方的粮草用度。”
“喳。”
“你们记住,百姓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地方官员没有及时把工作做到位。”
“是。”
“另外,以兵部的名义火速给运粮部队发一道令,三天之内务必把粮草辎重运到前线,大战在即,晚一天前方不知要死多少人。”
“喳。”
肃顺和穆荫擦擦头上的冷汗,这才回到军机处。
正巧恭亲王奕欣也在这儿,两人向奕欣行过了礼,奕欣看着两人惊魂未定的样子,说:“怎么着,刚被摄政王骂了一顿?”
“摄政王虽然年纪轻轻,可是眼睛里一点儿都不揉沙子,我们这些当差的每日里战战兢兢,累啊!”穆荫长叹了一口气,深有感触地说。
“是不是因为西边的事儿?”奕欣摸着颌下两撇髭须,意味深长的说。
“王爷您都知道了?”肃顺故作惊讶的说。
“朝里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我的,大鼻子要进兵了吧?”
“是的。不光是大鼻子,听说东面的日本人也有意对大清用兵。”穆荫说罢了就觉得出言不当,有点儿后悔可是也来不及了。
“哦?有这种事?这么说东西两面都要对咱们用兵,这一下可够受的了。唉,国内有长毛子,国外有日俄,摄政王就是有三头六臂恐怕也难以料理这个烂摊子,也真是难为他了。”奕欣的语气里明显带着酸醋气。
“王爷,以您看咱们大清能不能打得过大小鼻子?”穆荫试探着问道。
“一个字:悬!洋人是好惹的吗?依我的意思不如及早和洋人议和为上,这场仗要打败了就不会只是割地赔款那么简单了。”奕欣拿眼瞅着自己手上的翡翠扳指。
“那会怎么样?”穆荫显然被奕欣的话震动了。
“那还用说,大清的江山就轮不着中国人坐了。”奕欣答道。
“这么说王爷是不主张打喽。”肃顺目光闪动,紧紧盯着奕欣。
奕欣微微一笑:“这件事你我说了都不算,别忘了宁寿宫现在才是大清的中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