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风不认为佟一漂说的完全是不着边际的虚话,有时他也觉得现在很多人身上都长着一副贱骨头,不在他面前凌立威面,他就当你是软泥一堆,动辄便要爬上你的头顶屙屎。给这些人适当来点硬的,他们就会明显换作另外一番面孔,此中当然也囊括那些表面城府老道的人,只是他们的表现更显隐蔽罢了。
这就是所谓的吃软惧硬。屈风自然见过不少类似这样的人,也从中汲取了很多经验,但他的形事准则还是停留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防守境界,针对佟一漂向他透漏的王虚暗中损低自己的做法,他准备先摸清楚再做决定。
王虚喜欢找屈风切磋台球,地点就是宿舍楼楼下,工厂围墙外的一爿小商店前。从实习伊始到他们之间出现一点小裂痕后,王虚一直主动请客屈风打球。
或许王虚这么亦冷亦热的手段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为了能够挽住屈风。毕竟屈风是他认为这里面比较有能力的,不光技术卓然,而且思想也活络,一点即明。有这样一个部下分配任务做起事来一定游刃有余,领导的执行力也会得以充分的保障和巩固,自然省心不少。但是如果做部下的能力太强又是当领导的不得不防的,谁都不想看到下面的人可以轻易取代自己,给自己造成威胁。所以王虚对现在的屈风生出这般防备心理,说明屈风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着实抬升了不少。
屈风做技术之前在生产线上担任过一段时期的领班职务,这个职务在车间管理中属于基层管理者,谈不上必须要有什么科学,先进的管理经验,只要在生产线上历练几个月,然后寻找机会得到领导的赏识就基本可以走马上任了。屈风和当时的生产经理关系够铁,他经常被安排参加一些场内场外的生管培训,长期洇学下,自然要比别人胜出一筹。
关于生管的理论培训屈风的确受益匪浅,但真正的现场生产管理用得着这些理论知识的简直凤毛麟角,也许只有一些作业流程能够借鉴培训知识进行生搬硬套,至于牵扯到没有定律的管理方式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在面试环节以及实习阶段,他们在一起探讨说得形象一点就是纸上谈兵,屈风留给王虚的印象非比寻常,这也不足为奇,屈风的演讲和沟通能力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几个外地人会那么快甘随其后,呼其老大的原因。
屈风只是把这种被人抬捧的感觉视为一种自豪感,谁不想被人肯定?受人拥趸?但他可以对天发誓,他绝没有一丁点谋权篡位的意思。然而不管他怎样信誓旦旦,已经认定的王虚都不会轻易相信他的。
屈风和王虚打台球定的是点子点洞,依次从小号打到大号,没有打到的大号球即便进了也不算数。
“这么打要打到猴年马月?”屈风有些沉不住气。平时他们玩的都是随打随进,不知这次王虚哪来的磨蹭劲。边上商店售货兼管台球的小女孩也现出了一丝愠色。
“这样就沉不住气了?男人一定要学会沉稳,稳中才能求胜,”王虚一边低头瞄球一边慢吞吞地说。
“我可还是毛头小伙子,比不上你们,一个个老奸巨猾的!”
这本是屈风的一句玩笑话,哪知王虚忽然脸色一沉,猛地就朝球桌中央杵了一杆子,这杆球的力道委实不轻,台球被撞得四散开来,有一个还落到了地面上。
“你是毛头小伙子,但你做的事可一点不像毛头小伙子能做出来的事啊!”打过了三杆子,王虚才接着刚才的话题道。
“呵呵,难不成我一直在做老头子做的事啊?王经理的意思是想说我做事不够麻利,在天台上偷懒的那件事吧,”屈风指的是上次他们几个人跑到车间顶楼的天台上晒太阳一事,他们上去的时候正巧被赵大男当场看到。赵大男已是王虚公开的眼线,他将此事告知王虚那是再正常不过了。
“咱们现在在打球,就谈打球的事,你可别瞎想,想多了要掉头发的。”王虚打完一杆向屈风狡黠地笑了笑。
无疑,王虚指的就是屈风的烦心事。屈风自从来到这里后,也不知是因水土不服还是心事太多,头发掉得很厉害,现在正在用中药控制。屈风和王虚笑眯眯地进行了短暂的对视。屈风想这王虚可真够奸诈的,现在明明是他成天不安分地猜疑,从而将局势搞得生硬难堪,现在竟倒打一耙,把他说成一个居心叵测,老练阴险的人了。放在平时,屈风会毫不客气地将话题挑明,一定分出个丁卯来,可现今的屈风骨子里也分明多了几分所谓的“沉稳”,他有心效仿一下那些职场的“先辈”们。就像揉一团面,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揉法,只不过揉出来的劲道不同罢了。屈风的这团面还只是刚掺和一点清水而已。
“那你可要好好保护一下你那不太“富裕”的准地中海地带,这可是你光辉历史的见证。“屈风续着话题反推了一掌。
“彼此彼此。你有希望步我后尘。”
屈风开始觉得原来普通的聊天也会变成一件熬人的事。王虚和他说的每一句话分明语带双关,让他很不自在。他也隐隐感到他正在步入一个纷繁复杂的成人世界。在原先的厂子里,他身边的人基本都是同学和一些无拘无束的同事,利益争端并不尖锐,有时也有矛盾,但往往很快便化解了,而这次遇到王虚,他才悟得什么叫真正的风诡浪谲,这里面隐藏着或险或恶,让人行出寸步便要瞻观左右。
也许,这局台球就是王虚特意给他布置的,屈风心想,缘由就是王虚最后给他说的一段话,他说,虽然这局你赢了,但你始终要知道,没打到那么大号球时,就算它进洞了一百次,那也得乖乖拿出来,不算!压根就不算。
这话不言而喻,这是王虚向他做的一次圆滑的警告,意思是说在他没达到那个级别,那个水准时,永远都别想取代他!
通过这些无端小事,屈风也注重对王虚的观察了。以前屈风把王虚一直当作顶头上司看待,视线也是保持仰角姿态,现在了解一加深,他的视线便开始慢慢下落。在他看来,如今的王虚连作为领导者起码的大度与对人的信任都做不到。王虚是个非常敏感的人,敏感到谨小慎微,疑心非常重。这一点从他每次对屈风的注视上都能看出来,每每屈风和其他几人一同外出,事后,他便要单独找到屈风刨根问底,有一次,他们周末很晚才回来,等到大家全都上床休息后,躺在床上的王虚硬是把屈风从被窝里拉出来到外面的廊道上谈心。深圳的冬天虽不算冷,但屈风只批了一件皮衣还是有些发抖。当场,气愤的屈风直接没好气地说他是个娘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