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屈风这次明言指出,王虚再开会时就不再使用平洲话了。屈风觉得王虚还是很给他面子,所以有些看不惯的小节,屈风也就不再跟他较真。可好景不长,屈风发觉王虚对他和以前相比变化非常大,说话总是不阴不阳的。终于有一天夜里,待屈风和佟一漂他们几个刚从外面的网吧回来,王虚便把屈风单独叫到外面的廊道上谈话。
“搞什么?”王虚一开场就显得极不客气。
“什么?什么搞什么?”屈风还尽力保持委婉的语调,在没搞清什么事情前,发再大的火都是徒劳。
“现在几点了?仔细看看!”王虚将胳膊伸到屈风面前,他手腕处的表盘上正发着冷冷淡白的光。
“将近十一点,”屈风如实回答。
“请你们不要拿我的宽容当作懦弱,明白吗?”
“这话怎么说的,谁这样想了?再说这和懦弱不懦弱有什么关系?”
屈风知道,厂里有规定晚上十点钟后必须回宿舍,可这也是聋子的耳朵——只当摆设,厂里的员工十点后还在下面打台球,唱露天卡拉OK的大有人在,何况他们这些只是来实习的人。厂里对这批前来实习的人员并无过多管束,全凭自觉遵守,总务处的人一开始就和王虚打过招呼了,他们把这里的制度规章一一向他做了说明,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把管理这帮实习者的责任全全委托给了王虚。以前晚上十一点后回来再正常不过,这次王虚陡然恼火,屈风猜想一定是因为其它什么事,只不过王虚故意以此作为导火索说开罢了。
“我这是在为你们着想,完全是为你们的安全担忧,深圳是什么地方?我想你们心里都很清楚,前两天就在这附近的街面上发生了一次恶性抢劫事件,难道你们就不引以为戒!”
屈风知道王虚说的就是上周夜间发生的一次抢劫火锅店的事件,听说后来追截劫匪时,派出所的微冲都用上了,一人直接被击毙,另一人逃离不远也被生擒。
从王虚之前的做派来看,这次他绝非仅仅因为是只顾及他们的安全才大动肝火,这一点屈风心明如镜。通过近些天的了解,屈风不说对王虚了若指掌,但对他的为人处世还是洞悉一二的。
说了一大套温言软语,王虚开始将话锋转入正题。
“屈风,你是我招进来的,自然我是信任你的,但你所做的事未免有些过分。”
屈风一时摸不着头脑,上次的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而且他们之间也已说开道明,不可能还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吧。假如不是因为那件事,那又为何?屈风抓心挠骨也想不通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事让他这么说。
“你要说是今天回来晚的这件事,那我表示歉意,以后我们注意,”虽然屈风不太相信就是因为这件小事,但他还是试探性地问道。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王虚说,“你知道我肯定不是因为这事,我们不是在学校上课那会了,动不动因为迟到早退晚回这些碎事没完没了。我想我要说的那件事,你心里也一定有数。”
屈风最看不惯平洲人说话这种拖泥带水的做派,一点都不干脆,要是女人也就罢了,说得柔和一些,还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而男人说点事情还那么磨叽,那就真不像个男人。听到王虚开始跟他绕弯子,他有些来气,说话的语调也放高了。
“咱们就直来直去,有什么就说什么,干吗还不能干脆利落地说啊,我心里没数!”
“你倒真是翅膀硬朗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了吧,要我直说,那我就告诉你这里起码现在我还是个头!”
“这点谁都不否认,谁都把你当头看待的。”
“可现在有些人做的事分明就不是这么认为的,有人是想谋权篡位了吧。”
屈风一听即知王虚所说的有些人指的就是他自己,但这种事他不能事先挑明,一旦挑明,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要试探出王虚究竟是因何产生这种想法的。
“王经理,你说的我就不太明白了,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古代多大的优厚官爵啊,什么能力的人做什么事,怎么会扯到谋权篡位上了呢?那你说你指的有些人到底是谁?”
“今天我就不点名了,大家留点颜面,正应你说的什么能力的人做什么事!大家好自为之。”
这次谈话后,屈风从侧面了解到,王虚所说的有些人想要谋权篡位指的就是他和几个外地人平常交往过密,一概同进同出的行为,他怀疑屈风是在暗地拉拢他们,心地不良。这种说法屈风是从马登彪口里得知的。如果说赵大男是王虚的左膀,那么马登彪就是王虚的右臂。他们同为平洲人,私下里也是三人结伙,和屈风这边的五个人一样团进团出。
马登彪和屈风的年纪相仿,看起来鬼精鬼精的,从表面上看明显他是听令于王虚的,然而他却时而凑到屈风这拨阵营来,话语中曾多次表露出对王虚的不满,并把他的一些丑行公之于众,甚或是他们一同到市区“打野”的事也毫无顾忌地说了出来。
起初,屈风对马登彪还是很信任的,彼此开诚布公地交换想法和意见,这些想法和意见多数拘泥于工作范畴。佟一漂见屈风开始信任马登彪,他在言谈间也就变得无所顾忌,不论好话坏话都一筐筐地往外倒,其中多有针对王虚发飙的。
说过没多久,王虚在例行的总结会上便指桑骂槐地将矛头对准佟一漂。佟一漂怒火中烧,这连瞎子也看得出来,不是马登彪向王虚告状那就真见了鬼了。会后佟一漂一把将马登彪拽到楼下的空地上单挑。马登彪连连解释说绝不是他露的底,不是你们之间出现内奸就是活见鬼了。事实摆在面前,他的话鬼才相信呢,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离间他们几个兄弟罢了,佟一漂没有上他的当,但也没有采取过激的武力行为,只是攥着马登彪的衣领恫吓恫吓而已。
这次马登彪向屈风他们再次透漏底细,屈风没有当作一回事,就算马登彪说的是真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俗话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他根本没做的事,别人爱怎么寻思就怎么寻思去。屈风不做反抗也绝不是因为他怕得罪到王虚,他相信事实面前,什么是正,什么是邪,自然会清晰地分立两边。
也许屈风把人想得太过理想了,他本意是要通过事实来向王虚证明这完全是子虚乌有的事,可王虚却不这么认为,不但如此,他还更加变本加厉了。
偶有一次,佟一漂感冒发烧提前从车间返回宿舍,无意中看到王虚开着的电脑才发现了王虚卑劣的行径。平时王虚把电脑进行了开机密码设置,只有他一个人独用。这次电脑打开,人却不在。佟一漂怀着好奇凑向前看了看,就这一看,才让他得知了此中秘密。屏幕上显示的是OUTLOOK邮件草稿页面,王虚正写的邮件还没来得及发出去。这是一封向总经理汇报工作以及人员考评的信,上面把他们五人中的四个人说得一文不值,活脱脱就是一堆无用的渣滓,只有大学实习生孟加新的评语还算良好,再看他的两个左右膀,也都在原来基础上进行了不同程度的褒扬。
佟一漂看到后脸都气歪了,他刚要破口大骂,就听里面的洗手间内传出冲水声,这才强令自己抑制怒火,急忙躺在床上,等王虚从洗手间内走出后向他报告了情况。王虚看了看电脑,又观察了佟一漂一通,最终也没有找他麻烦。
再见到屈风时,佟一漂便迫不及待地将所见之事一一向屈风说了,屈风听了也分外惊讶。
“他还会做出这种事?”
“他这种杂碎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整个平洲市就没一个让我看得顺眼的人!”
“你别一棍子打满场。你要是敢在大街上这么说,兴许早就横尸街头了。”
“呸!你看他们平洲人一个个软蛋样,欺软怕硬,不是我吹,要是小日本打进来,还是看我们这些真男人的,他们这帮窝囊废不是汉奸就是走狗。”
“不要影响团结,倒回三十年,你说出这样不敬的话,早就把你五花把绑,游街示众了。”
“我说的的都是事实,虽然很多人不敢讲,不愿讲,但这是确实存在的事实,不得不承认,尤其让我看不惯的是他们那种以本地人自居的高高样子,好像天下都是他们打下来的一样。”
“你就不要在这里义愤填膺了,”屈风说,“说到这你就没完没了,赶紧说正事吧。你确定你没看花眼吧。”
“怎么可能呢?”佟一漂说,“你以为我七老八十啦?我看得真真的,他娘的他就是这么干的,他想把我们一个个都赶走呐!”
“照你这么说,那马登彪那天说的应该也是八九不离十喽。”
“马登彪虽然也不是个好东西,但他对王虚绝对有成见,他是有怨不敢言,才想到拉拢我们这一边的人的。”
“什么这边那边,搞得跟真的一样,我们可不像王虚想的那样,你要这么说那就是默认了,以后说话时口头上你可得注意点,不要信口咧咧的,”屈风像个兄长一样劝诫他。
“他要真那样想,我们就那样干。现在是他*着我们的,难道我们还当不知道,做个瘪三啊?”
“我们可以先跟他讲清楚,大家就是在一块玩,根本不像他想的那样,又是谋权了,又是篡位怎么的。”
“我说老大你也太能忍了,现在他都跟我们玩阴的了,我们还跟他去和解,你怎么想的出来的,对付这种人就是要来硬的,你越软他越来劲。”
“以后你不要老大老大地喊,这要是让王虚知道更加火上浇油了。再说哪天要是遇上黑社会,听你这么一喊,还以为我们是来争地盘的呢,那还不直接完蛋!”
“其它方面我蛮佩服你的,可这方面你就不如我,人善可是会被人欺的。“
“我自有分寸。“
他们呶呶不休地讨论了一大套,最后佟一漂转而问向言语不多的孟加新,玩笑地说:“小孟,王虚那老小子对你还是蛮不错的,你看这次我们五个人当中就把你写得最好,还什么‘此人若加以指引,日后定有大成’,好像这个老小子很了解你似的,你不会是他安插在我们当中的内线吧!”
“呵呵,你可真能寻思!”孟加新顿了一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