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尼姬的病情得到控制,阿什专门给她熬了退烧的中草药,一剂汤药入腹,尼姬显然舒服了许多,加上病疾缠身的疲劳,她很快睡去。
太阳已消失在地平线上,人间被黑夜包覆,吹过贫瘠大地的风越来越大了,还从远方席卷来沙尘和枯草残叶。村子里那些矮小的石头房子里亮起了灯,村子四周被熊熊燃烧的篝火所包围,把整个村子照得通亮。
青敛走出女巫那狭窄的屋子,到外面来透透气。他倚在冰冷的石头墙上,看着村子里的妇女和稍稍年长一点的孩子们从一间厨房里提出一桶桶热气腾腾的食物,挨家挨户的分发晚餐。女巫家和村民的房子有些跟离,因此他没看清那些少得可怜的晚餐煮的是什么。
他看到几个年幼的孩子因为分配到的食物不均而吵了起来,一个在旁边分发食物的瘦骨如柴的妇人放下了手中的活儿,到孩子群里劝架,可是,其中一个孩子显然是她的孩子,因为他对她叫嚷的语气非常不客气。那位瘦巴巴的母亲没有再让孩子有争执的机会,她举起了右手,‘啪’地就给了那任性的孩子一个响亮的耳光,然后,狠狠丢下一句他听起来有些模糊的话:“如果你对此不满,你可以不吃,发你的晚餐分给需要的人。”说完,她又忙着去分发食物了。他分明看到沉默而偏激的母亲轻轻捌过头来时,双眼闪烁的泪花。
族长莫亚来了,他让人带来了这几位客人的晚餐。
青敛回到狭窄的屋子里,和大家围坐在地上,他接过阿什递过来的盛满热气腾腾食的碗,他一只手端着沉重的晚餐,一只手拿着汤勺搅动了碗里的粥状的食物,里头就像是大杂烩,肉,磨姑,还有说不出名的水果和少许的大米煮成的东西。他埋下头来,吃了一口,味道很一般,能干的厨娘用姜和香料把烂果子和存放过久的肉的异味掩饰住了,盐显然放得很吝啬,他完全没尝到一丝咸的味道。想着刚才在屋外看到的情景,他稍稍抬头看了一眼族长和女巫碗里的晚餐,他们只是很小心地盛了半碗只飘浮着几块烂水果的稀粥—他们把肉和磨菇都盛给了被认为是神明的他们—贫穷已让罗雅人拿不出比这更好的食物招待他们了。
“谢谢你们的盛情款待!”青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感,他刚强的脸上挤出一丝温柔的笑,感激地对族长和女巫说。然后,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种晚餐比布拉德平时吃的过期面包好不到哪里去,他沉默地向主人感激微笑,和青敛一样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莱诺伊平生第一次接触这么糟糕的食物,细心的他早已察觉出这个村子贫穷的状况,为了不伤害友善的村民,他硬是把整碗食物都吃完了。
晚餐过后,村子里才真正开始忙碌起来。这里的夜是青敛见过最安静也潜伏着最多危险的夜,风刮来的沙尘弥盖了整片天空,把星辰都阻挡在了晴空之外。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野狼的嚎叫,风带来了一种教人颤栗的气味—那是凶性十足的野兽即将撕破黑夜的幕帘进行觅食的信息。
青敛站在屋外的空地上,迎着风,仰着脸嗅着那教人颤栗的气味,它越来越近了。腰间的苍雪剑开始因为这种*近的危险而低鸣,那是警告的信号。
“我们好像到了不得了的地方。”莱诺伊和布拉德也从屋里出来了,透过黑暗的夜,他的蓝眼睛掠过一层淡淡的光。
“它们来了。”阿什怀里抱着一面铜镜,从屋里跑了出来,她越过他们,奔到村子中央,对着那些纷纷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武器的女人们叫道,“大家快到边境去支援守卫队。”
看着女人们纷纷朝村子的南面奔跑,青敛迈开了脚步:“我去看看。”
“我也去。”布拉德带着克比跟了出去。“莱诺伊,尼姬就交给你照顾了。”
哎呀呀,真是两个急性子的家伙。莱诺伊只手托着下巴摇头。
留守在村里的老人和孩子都躲进了石头房子里,他们紧闭房门,默默祈祷着……
“真是的,这些女人们让我觉得我这把老骨头越来越不中用了。”族长双手持着拐杖,像一棵长期被风雨压弯的老松树一般站在屋前,目送着那些冲向前线的女人们,抱怨的话里充满了担忧。
“那两个家伙很强的,有他们在,不会有事的。”莱诺伊微笑着对老人这样说道,“外面风大,我们回屋去等吧。”
……
篝火包围的村子被远远抛在了后面,青敛和布拉德跟在那群飞快移动脚步的女人后面—她们的动作之敏捷,之速度,让他们惊讶万分,这显然和她们营养不良而导致的瘦弱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们手中的火把在风中摇曳,她们背上或手里的银灰色的武器,在黑暗的大地中就像隐藏于飘移的云层中的星星般闪烁。他俩跟着她们奔上一面有六十斜度的山坡,向上放眼望去,可以看到坡顶用巨大石头建筑起来的几座堡垒和低低的围墙,那些围墙上保持着相同距离地插着尖尖的铁柱,看那阵势,似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围墙。坡顶上已有近十名妇女组成的哨兵队,她们手里紧拔弓箭,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另一面山坡外的世界,漆黑的旷野中,有东西在迅速地朝这边移动。
从村子里赶来的女人们纷纷顺着低低的围墙排列开来,几座堡垒的旁边安置着巨大沉重的抛石机,抛石盘里已装上巨大的石块,发射手们已准备随时砍断紧崩抛石盘的绳子。
“祭司们,随时就绪。”女巫阿什向随来的祭司们下令,十名怀里抱着和她一样的铜镜的女祭司立即保持相应距离地沿着围墙一字排开。
青敛顺着火光,朝山坡两端远望,惊异地发现这山坡两端是高耸云端的山脉,虽然看不清两端山脉的模样,但在夜色下那庞大的暗影确实叫人愕然和敬畏。这道山坡似乎成了贫瘠大地和某个还不被他们所知的地域通道口,罗雅人之所以在这里建筑防御堡垒和哨岗,一定是为了阻止敌人入侵村庄。
所谓的敌人越来越接近了,站在高处,他们可以听到它们移动的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它们兴奋的喘息和低语声。他们确信‘它们’不是‘他们’,靠近的绝非人类,更绝非善类。
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阿什和同伴们能感觉到这一次的入侵者不同往日,它们更加敏锐,轻巧,凶残和庞大。它们的喘息里充满了对鲜血的极度渴望,扑面而来的风里把这种渴望席卷而来,像一把把无形的锋利的刀,开始宰杀她们的精神世界。
“火把!”男人们都不在家,身为女巫的阿什,不得不担当起了应尽的责任,她不仅是罗雅人精神力量的支柱,也是个优秀的女战士。她现在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着同伴的生或者死。
几束熊熊燃烧的火把被远远的抛到了眼底的山坡上,它们点燃了早已被哨兵泼散树脂油的坡面,刹时,一大片的山坡立即被火海所吞噬。照红了半片天的火海里,闯进了六只三人高的庞然大物:它们体滑如泥鳅,拖着两米长的巨尾,站立着在火海中滑行,有如黑猩猩铁臂般强壮修长的双臂,爪子又长又利,足以一挥削铁如泥。让人尤其为心悸的是那只圆脑袋上只长着一只瞪得血光四射的红眼睛,大大的嘴一直咧到尖尖的耳根旁,当它张嘴咆哮时,满腔尖牙利齿,足于一口咬碎一个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