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在这世上,本身是没有意义,但只有活下去,才能去寻找活下去的意义。自从遇到左小墨后,缘觉一直在琢磨着着这个问题,哪怕是遇到了这么些事,他的疑虑依旧没有解除。
“哐啷”的一声从前方传来,把一边行路一边思考的李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定眼一看,只见前方不远处斜躺着一个老人,手攀着墙正往起爬。他赶忙过去扶起老人,顺手拾起老人掉在地上的盒子。“谢谢你啊!年轻人!”老人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道谢。“不客气,老伯还好吧?有没有伤着?”李野将盒子上的土擦干净后递给老人。“没事的。”老人笑着接过盒子正欲离开,只见刚迈开一步,身子突然就向前倒去,李野赶忙上前扶住老人。“老伯,你还是先歇着吧,看来是扭到脚踝了。”他说着就将老人扶到一边的石台前让其坐下休息。“唉,一把老骨头不行了,都经不住摔啊!”老人拍着腿感叹。“不打紧,休息片刻自会缓过来。”李野安慰老人。“脚伤没什么,只是这活不能耽误啊!”老人摸了摸怀里的盒子,“年轻人,我这里实在是走不动了,这是我刚完工的一批银饰,要急着送去织造监交给崔大人,那里门槛高,我这老骨头是登不上了。不知你可否替我跑一趟?”“这有何难,我帮你送去吧。”也没多想,他便答应了老人。“呵呵,这样便好,老头子就轻松多了。”老人笑着,很久没遇到过如此好心的人了。
织造监是专门制造御用和官用缎匹的官办织局,其地位自不必说。站在官邸门口,仰首望去,屋舍叠叠高起,水木环绕,如同一幅山水画,极其奢华。向府役说明来意,等了半响他才得到应许进了这官邸。在大堂里,崔信明正坐在那里喝茶,身着的丝织便服一看便是名贵之物。他刚放下茶碗,但见几个府役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这是一位老人要我帮忙带来的银饰。”李野将盒子递给旁边的一个府役,府役又将盒子捧到崔信明面前。他自打进了这官邸后总感觉不舒服,就想赶快交还东西走人,对这里的东西也没多看一眼,自然也包括这些官家的人。崔信明打开盒子,拿出一只银镯看了看。“谢谢,徐伯手艺越来越精湛了。他现在身体还好吗?为什么不自己来呢?”“他说自己老了,登不了这么高的门,就叫我来了。”李野如实答道。“啊?他这样说的?难道他还在怪我,可我也是母命难违,能做的我都做了,他们为什么就是不肯原谅我?”崔信明脸色突然一边,有些难看,“你见到兰芝了吗?她好不好?孩子好不好?”“兰芝?”李野不知他在说谁。“你不晓得?你去问问徐伯,看兰芝可好。若是你见到她,就代我向她问个好。就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帮忙的。”崔信明合上盒盖,放到了一边,“当然,不会让你白跑的。这些银两就算作我的一点谢意。”他手挥了挥,只见旁边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拿来了许些银两过来。“银子就算了,反正我也是要去见徐伯的,替你问就是了。”说罢,还没等崔信明开口他便转身离开,干什么都用银子,这种官家作风是缘觉平生最为厌恶的。再次见到徐伯的时候,老人的脚伤已无大碍,只是还坐在石台上的等着他。
“那些东西送过去了?”徐伯问他。“恩……只是,他还提到兰芝。这个兰芝是?”犹豫了半天,李野终于开口问道。“……他还能想到兰芝这孩子!”徐伯又不住的叹气。从徐伯那里,缘觉终于知道了兰芝的身份,居然是崔信明的前妻柳兰芝。跟着徐伯,李野见到了这个柳兰芝,一身粗布衣,头顶缠着盘巾,可能是长时间做粗活的缘故,手指上已生了许多老茧,虽还清秀,可脸上却已有了一些皱纹,难掩岁月的沧桑。“你是柳兰芝?”李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近似沧桑的女人竟是官妻。“嗯。你是?”柳兰芝停下手中的活。“我是跟徐伯来的……我见了崔信明……”犹豫了一会,他还是告诉了柳兰芝崔信明的嘱托。一听到崔明明,柳兰芝的脸一下没了笑容。“既然休书已出,又何必再说牵挂?要断就断的彻底,我现在很好,不用他再*心。”从她说话语气中,李野感到一种憎恨。“可是我看他……”“他很好,是不?那你去问他,当年所说,君当作磐石,妾当为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如今,磐石是否无转移?即已转移,又何必挂念那根蒲草?”柳兰芝盯着手中的针线冷冷地说道,“若他能坚定地回答,我便什么都可以忍受。”李野感觉这之中似乎有着故事,他决定再去见崔信明一次。
当得知柳兰芝的生活有些贫苦的时候,崔信明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歉意。“同是被*迫,何意出此言?家母以死相*,我能如何?再说,我只是另娶一房而已,并没有想休她。如今朝中官员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但我心中只有她一个啊。”“大人这么说便是瞧不起她!”听到崔信明如此说由,李野有些生气,开始为柳兰芝不平。“怎么会?只是母亲说身为官员就要有官员的样子,才要我另娶一房贵族的女子为妻。兰芝虽说琴棋书画、针织刺绣都不差,可毕竟是乡村女子,一些大场面还是应付不了。”崔信明赶忙解释道。“我说徐伯为何不肯来呢!大人家的门槛果然不低!”李野冷言刺道。“唉,你以为我愿意说这些话?只是母命难违,我只能拿此来麻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你去帮我问问她,可愿意回到我身边?虽然只能做二房,可我会全意待她。”崔信明将自己扮演成了悲情角色,说出的话也犹如哀求一般。李野突然发觉自己来着本身就是个错误,随便转身离开,也不管一脸无奈的崔信明。找到柳兰芝的时候,她正抱着自己的女儿吃饭,女儿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桌上只是一点粗茶淡饭,可母女俩依旧吃的恨开心,他不知现在告诉她崔信明的意思到底合不合适。看着缘觉过来,柳兰芝赶忙招呼他坐下,小女儿不怕生,跑过来绕着他转圈,还不时拉着他的衣袖玩闹,使得他更不知如何是好。“你有什么事就说吧,我没关系的。”抱起女儿,柳兰芝看到李野一脸愁容,便开口问道。看到柳兰芝有所察觉,他只好说了出来。“我不会回去的。我不能忍受我所爱的人三心二意。你以为我回去会幸福吗?婆婆不会善待我,新媳妇又怎可容纳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生存,况且我还有我的孩子和徐伯。”柳兰芝边哄着女儿吃饭边说。“徐伯好像对他很有意见呢!”说到徐伯,李野就想问一问情况。“徐伯一直跟着父亲,做一辈子银饰,我的嫁妆全是他打造的,可是婆婆居然看不上眼。徐伯从小就很疼我,为了我,他什么都忍了,可还是这样。你问问徐伯,他会愿意回去吗?”在柳兰芝眼里,徐伯已如同父亲一般。“……你婆婆又何必如此咄咄*人!”李野开始对崔信明一家的做法有些厌恶。
进了徐伯的屋子,徐伯正站在桌前拿着一只银戒擦拭着,看到他进来,就笑着招呼起来,笑开的嘴露出所剩不多的几颗牙,在加上舒展开来的皱纹,正是一副慈祥的老人像。“徐伯,你可愿意回那官家去?”沉思了良久,徐伯开了口:“人的一生可能会戴很多银戒,但是最适合你的才是最值得珍惜的,而不是最贵的最漂亮的。如果你贪图漂亮把她丢了,那就再也找不到了。所以,没有人会回去。”“但这样,你呢?还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会很苦吗?”李野问。“有我们陪着她;而且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走回头路呢?这孩子很坚强,最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徐伯将银戒拿起来仔细端详着,“其实,你去看看崔家的新夫人,你就不会劝我们了。我见过,也曾问过崔信明,新妇如何?不如旧时人啊!只是因为出身富家就娶进门……现在只知道逛街、游玩……”“难不成是郭夫人?这世界真小。”李野有些惊异,他知道这长安的街头经常有一个贵妇在闲逛,无所事事,又是还凌辱城内百姓,背后不知遭多少人唾骂,没想到她居然会是崔信明的新妻。
在街头跟人打听了一下,李野很快就见到了郭夫人,臃肿的身躯和作弄得姿态看一眼就觉得恶心。“你就是崔信明的新妻?居然如此狠心将柳兰芝*走!”他上前质问。“夫君是不是又想念他的前妻了?既然这样,当初就别娶我,他也做不了这官。哼哼,现在翅膀硬了,就想抛弃我,没门儿!”郭夫人说话都有些趾高气昂,摆出一种自以为是的姿态。“这官难不成是靠你们家的关系才混上的?”李野很奇怪郭夫人的说法。“虽然不是,可也是娶我进门后他才中举、升官,我给他带来多大的福气啊!这会儿呢,又说他前妻好,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郭夫人的鼻孔喘着粗气。“但你也不能活生生地拆散有情人啊!”“你以为我入他家的门之前知道吗?我嫁过去后才知道他刚刚休妻,我还能怎么着?说出去,我家丢不起这个人!况且,他人还不错,婚姻不就是这样吗?遇到了,怎么都躲不了。”郭夫人虽然让人厌恶,可说出来的话却有几分道理。李野想了想便转身离去,留下身后郭夫人站在街口开始对他破口大骂。
“我这次来只是想告诉你柳兰芝和徐伯的意思,他们都不愿意回来。她和孩子还是会幸福的。因为似乎命运都已安排好了。”站在崔信明面前,李野说到。“真的要断了过去?不要再提?也好也好。”崔信明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命运安排?安排好我们短暂的婚姻和一生的仇恨还是回忆?希望她不要恨我,不要怪我言不由衷。人一生总会有很多无奈,而我,永远无法背叛我的母亲,所以只能对不起她。”“以后或许能理解吧。”李野走了出去。“但愿如此。此情已逝,所待为何?恨不重逢,再圆恩情。”走出织造监,李野老远听到,似乎是崔信明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