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起得很晚,当俺趿着鞋掀开那粗布门帘时,外面已是日光普照。
不用去问时间,坐在门口正一边说着闲话,一边从那盖不住盆底的米中拣石子的妇人们已告诉俺现在是快正午了。
妇人们见俺顺着巷子慢慢走来,都闭住了嘴。俺有些好奇,遂一一客气的打个招呼。李嫂、王嫂、张嫂的一路路叫。
妇人们都笑脸应着,回一句孙哥儿昨日真是仗义、威风,自家官人若有这般气概,便是死了心里也觉得值。
俺闻言心中不由愧疚,俺本是立志匡复天下的太子,现在却只落得与市井流氓争个长短。
到吃中饭时间时青嫂才掀了门帘子进来。她提了个篮子往桌子上一顿,说道:“他孙大哥,今天却不用吃那糙米饭了,有人送了上好酒肆的饭菜来孝敬孙大哥。”
青嫂说罢将那盖在篮子上的布掀开,一阵许久未闻到过的肉香扑鼻而来。
“还有这等好事?莫不是青嫂拿了积蓄去置办的?”俺狐疑地问道。
“他大哥-------”青嫂欲言又止。
“青嫂有话直说,孙德与浑家受你这么多日子照顾,便拿你当自家嫂子一般。”
青嫂闻言轻叹一声,遂说道:“奴本来觉得难张口,可这事是奴那亲家所托,兄弟既然说把奴当自家嫂子一般,那奴也就直言了。”说到这里又将探询的眼神望过来。
俺淡淡一笑道:“直管说,只要孙德能做到的,必为嫂子去做!”
“那奴家便说了啊!”青嫂期期艾艾的样子让俺见了好笑。俺点点头于是她道:“今日里一大早,奴那亲家他李婶便寻到屋来,只求奴上她家去一趟。奴莫明其妙来到她家中,兄弟你猜见到谁?”
“谁?”俺随意和了声,心道:俺又不是神仙,青嫂你长居此间,晓得会有多少相识之人。
“那人昨日还凶巴巴地来过的,就是那个名头震了半个湖州的江老大。”
“他来做什么?”俺眉头一皱,问。
“奴家也是奇怪,见了那江老大吓了一跳,道是他还要来生事,便想返身回转。谁知那江老大跪地就给奴赔不是,说是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李家妹子的事以后再不敢起心思,只求奴在他大哥面前说几句好话。”说到这青嫂又拿眼睛望向俺。
俺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于是青嫂接着讲今早的故事。
“他答应不生事奴还巴不得,于是便坐下听他说。他说此来不为别的,就想请他大哥答应与他见上一面。奴想着这事还须他大哥答应才行,便推说回来问一问,谁知那江老大一个劲恳请奴稍待片刻,等了一会就见李家的儿子提了这些饭菜来,说是孝敬他大哥,待他大哥酒足饭饱,便请上李家去见上一见!”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这样被狂扁了一顿还将脸贴上来,必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相帮。水浒里施恩请武松也是用得这套路,俺将脑瓜子一转就想到这层。本待不应他,瞧了青嫂的样子有些期盼,心道那恶人李恒必是以自家妹妹的事要挟过青嫂,若就此两家能和和美美走到一起,俺便充一回武松也不是不可以。
拿眼看向完颜花,见她也点了点头,俺遂将桌子搬到床边,三个人大吃了一餐,好不痛快。
随了青嫂步入李家,就见那江老大捂着右膀子在屋内打转。俺昨日那一扭在他右膀子上下的功夫最大,估计郎中接了骨后还有些后遗症。
见俺进来那江老大一张脸马上堆起了谄笑,他一个粗人,平时嚣张惯了,这笑做出来假得让人想吐。
俺大马金刀坐下来,皱了眉不耐烦道:“有什么事就直截了当说出来,孙某能应则应下,不能应你便是送座金山俺也是白搭!”
见俺这般说话那江老大讪讪一笑,道:“我江大山有眼不识泰山,昨日对大侠多有得罪。大侠是个爽快人,江大山也不废话。事情是这样,在这湖州江大山也有个仇家,那人姓何,叫何秀峰。何秀峰是本地人,不似我江大山自淮西迁来,在这江南无甚根基。他官府及地方豪强都有些往来,势力不小,对我们这些外来户向来瞧不起。我拉帮结派原本就是为了对付他。”
“两年前我带着一帮兄弟与何秀峰火拼了一场,双方打了个势均力敌,定下城西一片归我,城东一片归何秀峰,互不侵犯。本来相安无事,可就在六日前,那何秀峰不知从哪里请来一个武林高手,与江某约了在城东的土地庙比试,定下规矩,输者退出湖州。我着人试了一下,那个高手手段狠辣,手挨着人就是重伤,思量着自己的本事,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便想请大侠伸个手。若大侠肯相帮,这城西一片地便是大侠的,江大山甘愿做大侠的副手,当个马前卒。”
那江老大说完两眼露出恳求之色。
俺两眼盯着面前的茶杯没有作声,心里想着为这种江湖之事去打斗实在了无情趣。
那江大山见俺神色漠然,接着道:“江某原本打算豁出去与那厮拚一下,就算死了也落得个痛快,不想昨日遇到大侠——现在膀子也不听使唤。江某服气大侠一身功夫,若大侠愿意,江某那点薄资尽归大侠!”说罢又向那李恒使了个眼色。
李恒得了暗示上前一步向俺跪下,“大侠若帮了我江大哥这一次,我妹子与石家的婚事李恒从此再不干涉,有违此誓天地不容!”
俺抬头看向青嫂、李婶和豆腐西施,就见几人眼中露出热切,似有无限期待。这李恒在家中霸道,一家人对其的无奈可见一斑。遂一点头道:“孙某便帮你这一次,至于做什么城西的老大及你那家资孙某没有兴趣。只是你要记着,孙某是看青嫂和李家姑娘的面子,今后这石家之事及榆树巷子,你等不得妄行,在这湖州也须多做善事,勿做出欺男霸女的恶行,可愿应下?”
那江老大闻言大喜,“大侠所言之事江某必一一照办,江某经此事后,有意多行仗义之事,再不为害邻里!”
“好!何日比试?”俺问那江老大。
“便定在今日申时。”
俺一盘算,还有一个多时辰,便道:“你等少座,俺且去与浑家说一声。”遂离开李家往巷子尾行去。
完颜花对俺此去与人搏命并不担忧,这几日她已将极阴真功的法门尽授与俺,如今俺体内的极阴真功得到了加强,不需要再去刻意引导,便可让其在体内自由流转。任你什么样的高手,除非是如洪七、董宋臣和张三丰那般的顶尖人物,俺都基本上能应对得来,俺有这个自信。
城东的土地庙是个香火鼎盛之处。这里与铁佛寺不同,没庙祝,不用施舍钱财,一切都随意,故此湖州的小百姓都爱到此处上香。今日里土地庙前的那一片开阔地很热闹,两帮人马近三百人汇聚在一起,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手里提了木棒,吓得老实的小百姓都闪得远远的。
俺隐在江老大的身后,仔细观察对面的人马,就见对面的人俱是衣装齐整,全不像江老大这边一个个穷酸样。在这帮人马之前,一个身着锦衣的中年人背负着双手傲然而立,在他的身旁站了一个双臂环于胸前,仰脸望天汉子。俺辨不清那汉子的眉眼,只觉得他很傲气,似乎没将江老大这边近二百人放在眼里。看他身上散发出的一股子杀气,俺猜想这人大概便是江老大所说的那个武林高手。
“江大山,你果真有胆色,如约前来,何某佩服!”那身着锦衣的中年人叫道。
“何秀峰,江某什么时候惧过你这地头蛇,今日里便豁出一切也要与你定个胜负!”江大山粗了嗓门大叫。
“好,江大山你是个好汉!为让这次比试有个见证,何某特请了湖州军的马队将来,现在文书已经备好,便来你我二人便各自签了名,以防事后不认帐,如何?”
江老大闻言面上有些犹疑之色,拿眼看向俺道:“孙大侠,江某身家性命便托负于您了,不论成与不成,您相助之恩江某会永远记得!”
俺淡淡一笑道:“放心,江老大只管去签了!”
得俺这句话后江老大底气十足,迈了大步便行上前去。
此时早有一个禁军将官打扮的胖子拿了几张纸走到场中,把笔给了江老大,看着他签下名字便将纸揣入怀中,接着又向两边众人说明了一下比试的规矩后便寻了场子边一块大石坐了下来。
湖州军的马队将,当初父子岭剿匪之时,太湖一霸似乎也提到过这个名字,俺把那张胖脸好好端祥了一下,记下了此人。
湖州军的马队将退场之后那一直仰面望天的汉子这时才平视着江老大这边,就见他身子一晃,便如旋风般站到了场子中央。
“孙大侠,该您老上场了!”俺身边的江老大向俺一抱拳说。
俺没有理会江老大,俺看着场子中央的那人心中只感到吃惊。怎么可能,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还活着,居然又在这里出现,他到底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