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桂发陷于痛苦之中。
先皇临去前一再托付他照顾那个人,然而现在他却先将那人赖以翻身的先皇密诏盗走,紧跟着又将那人围困于武林宫中。做下这一切后他感觉自己很卑鄙,很可耻,他似乎看到师父洪七那失望的眼神和师弟蔡起辛对他的不屑。
他也是无奈,他的家小全被太后控制在了宫中。太后的话很明白:你若是帮赵禥,你满门将再无一个活口。若是顺从哀家的意思,待此事完结后哀家外放你做个安抚使,将来少不得封王封侯。
项桂发不在乎封什么王侯,自端平入洛失败以来,这宋室赵氏的江山便如那摇摇欲坠的大厦,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他有保家卫国搏个一世功名的心愿,正是因此他奋发学武一举中了武状元。很多武状元中举后都改投了文职,而他却一直呆在武班的行列之中,为的就是上疆场去建功立业。然而他未能如愿,被雪藏在这皇宫中做了为皇上保驾护航的侍卫头儿。这一切缘于九年前先皇的一次淮南路的前线视察,当时他尚在候缺,与一班大臣们伴着皇上同行,不知怎的皇上视察的消息走露了出去,敌人高喊着:“捉拿宋皇帝呀!”不要命地冲杀过来。面对凶狠的敌人宋军的阵脚大乱,军将们约束不住军兵,很快就形成全面的溃乱。他看到皇上吓得面无人色,瘫软地坐在龙撵上,而那些随行的大臣们平时一个个满嘴的忠孝,这时却惊慌的自顾自逃命去了。眼见敌人的刀枪已清晰可见,项桂发冲上前去背起理宗就跑。凭着一身不弱的功夫,他背负着理宗冲过刀丛箭雨,尸山血海,几乎是九死一生。得救后的理宗赏识他的忠心及武勇,回到临安后便将他任命为内侍省大提督,总管御林侍卫禁军。
对赵禥这个人项桂发还是很有好感的。当年一起去查抄马天骥的家,这个赵禥待人接物都显得那么温和,没有一点皇室子嗣的架子,哪里有市井传闻的贪杯好色不学无术的不堪样儿。从那时起他就留意上了这个忠王爷。
其后赵禥针对朝庭中的奸佞的一系列表现让他感到大宋有望了。兴许大宋又会回到二百年前的鼎盛时期,他心中暗想。
当鄂州保卫战中赵禥失踪的消息传到皇城时,他心中很难过,他暗咒苍天,为何对多灾多难的大宋如此不公。他向闻讯后病倒于床榻的理宗请求赴鄂州去寻找太子时,理宗摆了摆手要他稍安勿燥,理宗说太子非同凡人,必可安然度过此劫,现在要防的却是谢皇后及贾似道。
“皇后与贾似道早有勾结,朕因这些年来冷落于她而愧疚,一直对他们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现在看来他们所图非小。朕本想除去他们,但朕这身子却不争气,朕自感时日无多了,朕要你在朕去后牢牢把握住御林侍卫禁军,必要时成为太子的后援,一举铲除贾似道一党,助太子登上皇位。”病榻上的理宗对他说道。
他听从了理宗的嘱咐,协助张顺把太子府的人和研究院转移出了临安之境,当贾似道对潜回临安的太子赵禥进行追杀时,他帮助太子逃出了临安城。当太子在鄂州另竖旗帜时,他为太子感到高兴,但当得知阎妃还活着,且成为太子的皇后后,他的心绞痛起来。
那个女人是天生的尤物,项桂发在见她第一眼时便被震撼住了。这样一个女人,便是叫男人为她去死,怕是不少人都不会皱一下眉头。项桂发曾有一段时间为这个女人痴迷过,意*过,若不是慑于理宗的威势,他几乎想将这个女人盗出潜入深山老林中去终老一生。后来当这个女人与董宋臣、丁大全、马天骥等人勾结到一起行祸国殃民之举时,他才好不容易将这个女人从心中抹去。因为这个女人已成为了妲己,被天下人痛恨。
令项桂发没有想到的是赵禥竟收纳了那个女人,且还将她立为了皇后。尽管他羡慕及佩服赵禥的胆量,但赵禥在他心中的地位也开始一落千丈。
身为理宗的养子,阎妃便是那赵禥之母妃,纳母妃为妻,这岂不是乱伦!赵禥此举已全然将他的品行归入了不肖之徒的行列。项桂发觉得赵禥有些可耻。不过这个可耻的赵禥也确实不简单,他居然在襄阳一战中以少胜多,大破了蒙古国三十万大军,令天下人为之震惊。看来大宋重新崛起还真落在了他的身上,为此项桂发原谅了这个不伦的可耻之人,为了汉民族,他项桂发可以容忍赵禥一些不合常理之事,但赵禥在他的心目中不再是那么值得追随的一个人。
这次太后召赵禥回临安谈判,项桂发一开始便觉得是一个阴谋,他派出府中的下人西上想阻止赵禥回来,但没想到谢太后早已对他的一举一动进行了监视,他府中的人全被禁足于府中,而在赵禥即将入临安时,谢太后更是将他一府老小都请到宫中做了人质。
在艮山门外,他已向赵禥传了警讯,只期盼他能引起警觉,马上掉头西返,谁知这个赵禥如此托大,居然不将临安十数万禁军放在眼里,一意进入临安城。项桂发无奈了,在谢太后的挟持下,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他只能配合谢太后了。他清楚若仅凭临安这十数万乌合之众拦不住赵禥身边那三百余善战的勇士,但韩震手下那一万余人马可非豆腐渣子,那是淮南路的精兵,也久经阵仗,有这韩震的这帮子兵在,赵禥那点人马的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望着面前的武林宫,项桂发心中发出哀叹:赵禥,我项桂发对得起你了,也对得起先帝了,你执意要进临安这个龙潭虎穴,你的命也就只有老天来定了。
他让手下的数千御林侍卫禁军小心围着武林宫,但并不发起进攻,他知道仅凭手下的这帮弟兄杀进去只能是找死,他们只要张好弓,封死赵禥和他的手下出来的路就行了,厮杀的事还是交给韩震手下的大兵们来做吧。
韩震现在正在叫开艮山门。
他站在艮山门前,期盼着守门的兵将能聪明点,识破城下这支兵马并非朝庭的兵马。
他是在瓶窑至勾庄的路上中了埋伏的。当他的兵马经过一大片树林时,那林中突然杀出数千强人,随后他队伍后面农田中劳作的那些农人也突然放下手中的锄头,拔出长刀自背后袭来。
那些强人非普通的强人,他们三人一组,砍杀间相互配合极佳,远超过了他手这帮久经杀场的老兵。没过多一会,他的手下就被砍倒了一大片。在这群强人中有一个瘦高个子是为凶狠,那家伙手中一柄腰刀无人可敌,在他韩震的队伍中左突右冲,如入无人之境。于是他的整支队伍开始了溃散,兵丁们分成无数股小队伍四散奔逃,寻找可以脱围的缝隙。
韩震也慌了,他看出面前这帮人不是强盗,这帮人实为一支训练有素的强悍之军。这支军队武勇的程度已超过了让他畏惧的蒙古国军队,而这天下能拥有这样一支强悍之军的唯有一人,那就是被民间称为西帝的赵禥,也就是今天他所率的这支兵马要去对付的目标人物。
贾相啊贾相,你算计赵禥可曾想到会被人家赵禥反算计了!韩震心中暗自叫苦。
他那些像没头的苍蝇四处乱窜的兵丁没有一股能够逃脱出去的,在武威凶猛的击杀下,他们很快就被压缩成一团,聚在了他韩震的四周。他看着这些手下绝望了,整整一万二千人马,也就一柱香的功夫,仅余下了不足四千人。
望着四面围拢而来的武威军,韩震的手下再也生不出斗志来,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抱着头蹲了下来。
韩震的亲兵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将军,我们逃吧!”
韩震叹息了一声道:“逃?往哪里逃?对面这些武威军没有一个好惹,降了吧,降了兴许还能保住这条老命!”
韩震翻身下马,将手中的腰刀托过头顶,垂着头向那个瘦高个子的武威军头领走去。
他认出了那个人,那人几年前曾在他的手下做个副队将,功夫很高,但太过桀骜不驯,为此当贾相来信要这人的堂兄张贵时他很高兴的将他们送出。这堂兄弟两人都是惹事的主,皮厚又不怕打,韩震早想把他们开走了。可现在韩震后悔了,这两个人实为将才啊,一个大战四方,成了赵禥的头号心腹,一个在江汉平原把吕文德打的落花流水,一周内连折十数员猛将及三万余兵马,这两人现在的名头让淮南各路的宋军闻风丧胆。
韩震心内感慨,这样的猛将自己怎么就没收为心腹反而送了人,自己真是瞎了眼,唉,有眼无珠大概指得就是自己这种人!
韩震跪在了张顺的面前,跪在了这个他曾经的手下面前,不为别的,只为活命。
艮山门打开了。望着迅速打开的城门韩震心中大骂:猪,都是他妈的一群猪,大宋早晚要葬送在这群猪的手中。
门敞开后他看见一个人出现在了城门口。那人四十上下,白白净净的,有一张迷死女人的脸。
几年前就是这张脸勾走了他韩震的小妾。当时那人只对他的小妾说了句:“你来我府上吧!”随后韩震的小妾就不顾韩震的一再哀求,收拾了几件衣服走了。
韩震当时很愤怒,他几乎要寻机暗杀了那人,但没多久他就转怒为喜了。因为那人给了他更大的回报,他从一个正将很快就被提升为统制,接着他又做到了都统制,这一切都是那人给的,从此他将那人视为恩人,只要捞到了好处,他总要分出一半来送与那人,一来二往他与那人就成了兄弟。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贾似道,他韩震的恩相贾似道。
“韩兄弟果然不负我贾某所望,今日你要立下大功一件了!”贾似道哈哈大笑着说。
韩震叫苦不迭,但一切都晚了,张顺的手下蜂拥而上擒下了贾似道。
恩相的骨头比他韩震还软,他看见贾似道被擒后吓得尿都从裤档里滴了下来,俩人并作一路时他闻到贾似道身上有股又骚又臭的味道。
他们二人就这样被武威军押着来到皇城的正门丽正门。
丽正门的门楼上新任的内侍大总管萧南正急切地向这条御街张望着呢,看到韩震与贾似道并肩而来,萧南一张脸露出谄媚的笑,他高声喊道:“贾相,韩将军,赵禥现下正被项提督的兵马困在武林宫,就等着韩将军手下的悍将进去捉拿呢!”
“你个死太监,捉拿个屁!”韩震心中暗骂。
“快打开大门!”被张顺用刀在背上一顶,韩震无奈的向那萧南大喊。
丽正门也如艮山门一般迅速打开,几个守门的侍卫禁军和武事监的太监们恭敬的站在门边迎接贾相和韩将军带着兵马进入皇城。
萧南正要在前面为贾相和韩将军带路,突然一股寒气向他袭来。他抬起头后惊愕的发现十数张手弩已对准了他,此外还有一个高瘦的汉子一柄刀就在距他半尺之处。
他觉得这汉子有些面熟,脑子一转便记起了在运河上被袭时的一幕。这汉子是赵禥的手下,他曾与这汉子交了一下手,功夫不弱,似乎在当时的自己之上。
萧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完了,皇宫完了,谢太后完了,他萧南也完了-----萧南不敢反抗,他知道只要他一动,那十数支箭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他射成一个刺猬,没有人能在这么近的距离内避开手弩的袭击。
萧南及守门的御林禁卫军和武事监的太监们被捆了起来,萧南还被张顺特别照顾了一下,张顺用布塞住他的嘴,将他的一双腿剁了下来。
张顺认得萧南,运河上那个女人护着萧南而使皇上伤心的一幕从未在张顺心中消失过,那时张顺就有一个愿望,若是这个萧南被他抓住,他就一定要跺了他的双腿。
“你那双腿不是很能踢吗?嘿嘿,老张就取了你一双腿,要你永远也踢不起来!”张顺笑着说道。
谢道清和贾似道布下的陷阱眼看就要这样被破了,然而武林宫内又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