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时辰已经到了午后,太阳热的如同铜汁一般,洒在人的身上,就能扯下一块皮来。朱寒晨心想这徐白衣肯定要清风休息一下,再行赶路,谁知徐白衣丝毫没有动作,倚了船舱边的窗户,在腰间的革囊中取出一卷黄庭,慢慢阅读。间或会抬起头来,在卷起幔帐的船舱中向外望去,却是在欣赏在眼前不住划过的山水。
朱寒晨见两边峭立的山石不住在眼前呼啸而过,有时候几乎擦着船舷,似乎危险至极。他虽是习武之人,一颗心到了此刻,也不禁是砰砰乱跳。转头去看清风,发现他坐在舱外,将头埋在膝上,也是沉沉睡去。头顶上烈日炎炎,他的衣服却丝毫没有汗湿的迹象。
就在此时,听的旁边有人嘿嘿连声呼喊号子,正是自己先前所见那只大船,虽然是与自己这艘船相向而行,却是没有丝毫的风助力,那四十余个船夫见到那只小船逆流而上,速度如同劲弩发出的箭一般,见到这般景象,全都忘记了划船,愣愣的站在船上,张大了嘴巴。那船失去了前行之力,立即在河当中打横急转,就好像风车一般。差一点就撞上徐白衣的小船。
那小船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猛地在河面上横移数尺,躲开了大船这一下。朱寒晨似乎看到徐白衣的手微微挥了一挥。
小船与那大船相交而过。耳听得有人大声斥骂,却是那瘦小之人手中一条皮鞭,不住向摇桨的船夫身上打了过去。徐白衣仿佛没有察觉,悠然的端起身边的茶,轻轻喝了一口。朱寒晨这才发现,水面如此颠簸,而徐白衣茶杯中的水,却是丝毫没有倾洒出半点一滴。
又过了一个时辰,水势渐渐平缓,河面也越发变得宽阔起来。清风卸下风帆,抄起竹篙,在河面上微微一点,小船便轻飘飘的荡了开去。徐白衣收了书册,站在船头,河风吹得他的衣袂呼呼拉拉的作响。朱寒晨见徐白衣身材挺拔,站在船头,就好像神仙一般。
两岸山石颜色越来越深,山势也是越来越高,河道变得越来越窄,水面却是越来越高,抬头望去,蓝天便如遥不可及的一条亮边。就在这时,有人道:“是徐先生么?”徐白衣道:“正是。是李玄么?”
说话之间,一人在山脚边转了出来,山脚边原本就没有路,都是一片大水,那个人就在水上面,整个身子似乎在水面上御风而行,走到近前,朱寒晨才发现他脚下踩着一枝细细的青竹。那竹子粗细尚不足一寸,此时还有大半露在水的外面,水流很是湍急,却不知道那人如何站的如此稳妥。
那人见到徐白衣,微微拱手,倒转了身子,在前面领路,朱寒晨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见那竹子已经带着他,灵活无比的在山石激流之间穿行。朱寒晨眼睛正看得眼花缭乱之时,只见那人身边又多了一个白衣的人影,正是徐白衣。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到了那青竹之上。两人并排在青竹上站立,已经离这小船一箭之遥。
清风打点起精神,将小船行驶如飞,跟在徐白衣两人后面。朱寒晨想不到他小小的身子里面,居然蕴藏着如此大的力气。又走出十余里,前面领路青竹驶入一条岔路。那水路初入时极窄,行驶了四五里路后,豁然开朗,再走了几盏茶时分,一座洞府出现在面前。
徐白衣和那人已经在洞前等候。朱寒晨随同清风跟随进洞,只见里面很是宽大,散散的放着几张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李玄道:“家兄闻听徐先生要来,心里十分欢喜,本来要亲自接待,只是昨日夜观天象,发现东边兽首山上紫色光华大盛,掐指一算,原来是有一块千年的茯苓成了人形,若是不在三日之内将它找到挖出,恐怕就要破空而去。因此这才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本来也要让我过去帮忙,因为知道先生这几日就要到来,特地留下小弟。”
徐白衣道:“有这等盛事,我如何能错过?”正要起身前往,远远的半空中有人道:“徐先生到了么?”一道白光划空飞到,落在大厅当中,立时幻化出一个年轻人出来。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一双微微上翘的月牙眼,就算是紧紧闭着嘴巴,也是掩不住自己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朱寒晨这是第二次见到有人用遁光飞行,第一次乃是在鹿鸣湖边见到无尘,第二次便是这李冥白。他估计这李冥白无论如何也得是白须飘飘,才能配得上这使用遁光的身份,一见之下,竟然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不由心中很是艳羡,心想对方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道行,当真是厉害的很。
朱寒晨却不知道,自己这般想法,实在是大错特错。这李冥白看上去年轻,实际上已经有数百岁的年纪。这李冥白本是散仙一流,讲究尸解飞升。每过八十年,就要死一回,死去还会重生,这个过程,就叫做尸解。这李冥白已经尸解过八次,这样算来,他已经有了六百四十岁的年纪,只是每次尸解,年纪虽然增加,面容却会越来越年轻,朱寒晨以为李冥白年轻,也是在情理之中。
李冥白看到朱寒晨是一张生面孔,不由微微一愣。徐白衣已经道:“这位小友,乃是我在路上遇到的,我看他与我道门缘分不浅,便一起带来。道家广开善门,这也算我道家的好事;顺便要李道兄掌一掌法眼,看我说的对也不对?”
李冥白一双眼睛在朱寒晨身上扫了一遍,也是微笑,道:“这人根骨清奇,的确是入我道门的上佳之才,只是现在他身上似乎有一股邪气,这邪气跟随他时日已久,但是并不是生来具有的,当真是有些奇怪。”
李玄道:“人生在红尘之中,为世俗的尘烟之气熏染,自会带上邪气。那有什么奇怪。”李冥白道:“平素要你用功,你总是不听,这人身上的邪气,与一般人的邪气不同,一般人身上的邪气,就像你所言,来于红尘,自然不免带着人间烟火的味道,这人身上的邪气,却似乎有几十年的道行,而且这邪气带着一股水泽的气息,这种气息,倒好似近泽大川才会有的。有一种山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