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再次见到鲁多的时候,他已经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他以前的俊朗早已不见,的肌肉萎缩到了极致,变成了一层皮包着厚重的骨头,从头到尾都是如此。以至于他的眼窝深陷,巨大的黑洞几乎完全吞没了眼球。说句实话,他的眼球拿来也没有什么作用了,反正也看不到东西。而他总是缩成一团,像只死尸一样半躺着倒在那里。或许他真的死了,因为他总是一动也不动。既不翻身,也不颤抖,除了偶有一点的气体交换证明他仍然存在着。用一句话来概括现在的他就是:他已经和周围的那些骨骸区别不大了。
到底是什么让鲁多衰老和消耗到如此的程度?答案是时间和饥饿。让我们来反观他的前世天魔涅索斯在自己创造的异元世界里度过的孤寂岁月,就可以知道现在的鲁多有多么可怜了。在那个世界里,涅索斯可以看到东西,可以吃到他自己制作和掠夺来的东西,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和格米拉说说话,一起在这个不算好也不算糟的世界里散散步。而鲁多,却什么也没有。除了黑暗,除了寂静,除了饥饿。
鲁多自认为他在里面被困了两百年的时间了。但是,他实际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已经快接近三百年了。这几百年以来,不单黑暗和寂静,焦急和恐惧折磨着他,另外,他连一滴水都没有喝到。这样的条件,也只有他这个现今最强的战士才可以办得到,支撑到今天。但这些还不是最折磨他的,最折磨他的,是他的小爱蒂丝。
无须再描述他一次一次地幻想自己看到爱蒂丝等不到他的那天而静静死亡,他泪流满面心如刀绞了,无须再描述他承受着这漫长无期的相思之苦,一次次头痛欲裂了,无须再描述他一次次地怨恨自己的无能,自我摧残的样子了。这一点一滴,慢慢地吞噬掉他的生命,让他快速地衰老。
他刚刚进到试炼的整整三年时间里,他都在不遗余力地搜寻,摸索,思考,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如同噩梦一样的地方。他尝试了无数种方法,绞尽了脑汁,能想过的都想过了,但是依旧是一点改变都没有。在这段时间里,他表现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怕的意志力跟百折不挠的精神。他谨慎而又小心,大胆而又坚决,屡屡失败而又越挫越勇。但是,结果仍然没有改变,他仍然呆在这里。
在努力地尝试了三年之后,他终于停歇下来休息。在这段时间里,他开始了不甘,咒骂,怨恨,对试炼设计着强烈的报复心理。
而进到试炼的第十年,他做了一个梦,或者看到幻觉,更或者那就是真实。
爱蒂丝披头散发,双眼泛着绿光,像个鬼魅一样飘到他面前。
“鲁多~~”她凄厉而绵长地叫了他一声,了无生气。
他慌了神,哆哆嗦嗦,牙齿打架。他怕的不是爱蒂丝的样子,而是她的处境。
“我等了你十年,鲁多。”
他唯唯诺诺,惊恐地把头点得像敲钟。
“整整十年的时间,我都昏迷着。若不是卡洛德不断用药剂维持我的生命,我早就已经死了。
“而现在,我再也等不了了。我要先走了。“她说完之后,就像风一般消失不见。
于是,鲁多拿拳头狠狠地敲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敲晕敲死。
然后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他作出了假设,假设那是幻觉。而现在爱蒂丝还活得好好的。卡洛德医生救活了她,而她还在等他。他必须要出去见她,因为他不能让她失望。出去之后,他要对她说清楚两件事:第一,他早在第一次看见她时就爱上她啦,这才是当时救她的真正原因。第二:当时在山洞里她问他漂不漂亮,其实他想说漂亮得要命,但就是开不了口。
而这股信念,就是他一直支撑下去的原因和动力。不然,他早就杀死自己了。
而后,他又呜呜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相思之痛又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他只得把头狠狠地撞地面,只有这样才能减轻这股疼痛。
在两百年之后,他的脑袋开始出现再也无法分辨幻觉和真实。他经常看见他的父母,埃德加和伊莲娜站在他眼前,还有变作了鬼魅的爱蒂丝,还有他自己——或者是涅索斯。他摸到他们的时候,竟然感觉到他们似乎真的存在。而这种真实感又进一步让他相信他就在他们之中,而他们到来和消失的迅速,以及眼前场景地不断快速改变,又让他感觉到怀疑和疑惑。就是这样,他处在半昏迷半清醒的状态,纠缠于梦境与现实,逐渐开始丧失自我。
这个残酷的试炼,并没有让他流一滴血,受一点伤,却彻底地摧毁,击垮了他。
到最后的五十年里,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个风烛残年,奄奄一息的老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自己爱着的人是谁,自己又是怎么进到这里来的。他丧失了语言,走路的能力,甚至丧失了理解力和思考力。他客观并且毫无主观地生存着,由最高等的生物退化成了单细胞生物。
然而,就在鲁多早就放弃了挣扎,认定自己余下的生命都要在牢笼里渡过的时候,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他本是闭着眼睛的,但眼睛突然被明晃晃的光刺痛,这下让他醒了过来。与此同时,他放佛听到了背后的格米拉发出的呜呜声。他尝试着睁开了眼睛,但很快被白花花的亮光*得闭上。隔了许久,直到他确定眼睛已经适应光亮之后,才又重新打开了它。
眼前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看得清清楚楚。无论是散落的尸骸,还是这件牢笼的形状。不过,他的脑子已经严重退化,想要重新恢复还需要一个过程。
借由外界环境的大大改善,让他的麻木和疯病慢慢好了起来,他逐渐能够思考一些简单的东西,甚至能够记住自己的名字。这多亏了格米拉。一直以来,他们都存在着一种语言。格米拉就用这种语言反复地刺激,提醒鲁多,而鲁多也用他那萎缩了的天才头脑,努力回想着,恢复着。直到一个月后,他终于能够回想起现在的处境及他将要做的事情。
他眼睛四处张望着,观察着,他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空间,直径大得可以让人感觉不到到球面的弧度,而他在球内面的上层。他并没有因为引力而往下掉,那些尸骸也没有。这就是这个空间的奇妙之处。所以之前在黑暗中时,无论他怎么奔走,他的无法走出这里面,更不可能触碰得到墙壁。
而在他的右前方五十米开外的地方,是这个球面的与众不同之处。那里有一道红色的光柱,从表面发出,一直延伸到两米左右的空中。这个光柱一定是在空间重新恢复光明的时候才拥有的,因为鲁多曾经踩遍了这个空间的每一寸角落。而这个与众不同的特殊光柱,一定就是离开这个空间的提示。
鲁多愿意相信,那就是出口。
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试炼的创造者有意要让接受试炼者在这里呆上三百年。这三百年里,不给出任何出去的提示,所以无论怎样挣扎都是没用的,更甚一层,它有意剥夺了诸多感觉,让他们产生惶恐,焦急,甚至疯癫。很少有恶魔能够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呆上三百年。要么被饿死,要么绝望而死,要么孤独而死,要么疯狂而死。这个试炼不单是折磨身体,而且更是精神。能够在这里呆上三百年而毫发无损的恶魔,是绝对不存在的。活下来的要么是侥幸,要么是具有超强的生存能力。总之,埃希斯和鲁西里奥是从这里挺过来了,鲁多也算是勉强支持过来了,虽说狼狈不堪。
但是鲁多还要面对一个最麻烦最要命的问题,那就是现在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三百年的不饮不食让任何一个再强大的恶魔也会变得乏力。鲁多要爬到那个有五十米之遥的出口去,就相当与他在状况好的时候要跑上魔界五十个来回一样难受。
现在鲁多的头脑大概是清醒得差不多了。他无奈地在心里摇摇头,对于这个变态的试炼再也没有任何语言。到了这个地步,他是不可能不爬的。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他尝试着微微动弹了一下。看不出他在动,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确是动了一下,而这一下差点要了他的老命。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行,这个任务太艰巨了。他办不到。
“格米拉,小伙子。”他拼尽全力,终于喉头挤出了几句话,“快把我带到那里去!”
说完话后,他歇了口气,一下子软在地上。这几句话太费劲了。
格米拉从剑里蹿了出来,还好有它,这下鲁多有救了!
格米拉的体力并不会因为三百年的时间而虚费,它现在的状态也可以做到不饮不食,所以,看到它精力充沛的样子,鲁多这把老骨头钦羡不已。格米拉轻轻一偏头,鲁多就飞快地向前飞去,一下子就来到了红色光圈里。
果然如他所想,他一进到里面,立刻地上出现一个缺口,他便开始了飞速下落。
总算是过了这一关了,鲁多暗自庆幸。不过他的爱蒂丝还在不在人世,这点就让人*心了。
“咚”地一声,他栽进了一团黏稠的褐色液体里面,顿时眼前一黑,昏迷在了那里。